版畫風格影像的美學力量

　　版畫是國際共享的藝術語言，各個國家都有版畫，人們對于版畫沒有外來藝術的陌生感，因此版畫風格的影像傳播面很廣。21世紀以來，版畫各個版種的作品精彩紛呈，相比之下，版畫風格的電影則顯得有些發展滯后和開發不足。中國是版畫藝術大國，文化底蘊深厚，又有蓬勃發展的電影產業，其中也蘊含著較大的文化發展契機。

　　版畫是印刷的藝術。藝術家邱志杰說：“我們可以認為是從版畫里面孕育了攝影，又從攝影中孕育了電影。”人類第一張照片是法國版畫家尼埃普斯在自己的版畫工作室創作出來的，畫面就是他版畫工作室窗外的景色。后來，與他合作的另一位畫家達蓋爾發明了銀版攝影術并成為“現代攝影之父”。1839年達蓋爾攝影法公布于世，使照相成為人類在繪畫之外保存視覺圖像的新方式，由此開辟了人類視覺信息傳遞的新紀元。在眾多畫種中，照相技術與版畫密切相關，發展至今，感光技術仍然是照片成像的關鍵技術，也是版畫的重要技法。

　　即使到了今天我們依然會發現：活動影像也毫無違和地進入版畫藝術之中。2020中國版畫大展共有19個作品使用了投影或電子熒幕。互動體驗的版畫活動影像作品近年來也在中國版畫博物館的展覽中一再呈現。各國大型版畫競賽和展覽中都有數碼影像作品，廣義上照片也符合版畫的定義。反過來，在版畫工坊使用版畫機創作照相制版的版畫也完全被攝影認同，因為人類的攝影術就是由此而來的。隨著攝影術的發展，電影的產生也成為必然，實際上電影就是利用了“視覺暫留原理”由連續拍攝的照片連續播放而成。

　　版畫與電影有諸多共性，在沒有電影的時代，版畫基于其印刷藝術的復數性，承擔著今天電影的文化藝術傳播、審美、科普，以及教育和娛樂功能，并與電影一樣可大量拷貝，一樣具有文化創意產品的版權及版權經濟問題。在媒體融合的時代，版畫及其所代表的傳統影像與電影所代表的技術性影像仍然可以在開放的概念中跨界共生、交融發展。

　　版畫的印制要經過轉印的程序，制作性強且復雜，顏色必須凝練、簡潔、概括、單純。尤其是黑白木版畫，將豐富多彩簡化直至“黑白”兩種極色的對比，即使是套色版畫也要用最少的色版，去表現豐富的大千世界。因此，以黑白為正宗，色彩以少勝多，畫面凝練、簡潔、概括、單純是版畫的主體風格。

　　我們認識了版畫的主體風格和本質特征，也就可以界定電影中的版畫影像，進而認定版畫影像的畫面特征：色彩以少勝多，對比強烈，凝練、簡潔、概括、單純，特別是去中間調子的強烈的黑白對比，甚至畫面體現出版畫獨有的印痕感。根據這些特征，我們可以分辨出哪些是或者不是版畫影像，例如阿方索·卡隆執導的《羅馬》雖然是黑白電影，但其畫面在黑白之間擁有無比豐富的灰色，它的過渡色沒有進行歸納概括，沒有使其凝練成以少勝多的色彩關系，所以它不是版畫影像。

　　我們還可用排除法來說明這個問題。繪畫風格電影往往呈現一種風格傾向，哪怕多種風格并存也有主次之分。如果一部繪畫風格電影，其主要風格契合版畫主體風格特征，并且無法歸類到其他諸如水墨、油畫、剪紙等其他繪畫的主體風格之中，那它必定是版畫風格的影像。比如《三條忠告》《采薇》等動畫電影，幾乎每一幀都有版畫最本質的特征，又完全具有版畫的主體風格，這些電影的每一幀都有版畫的原版，就畫面風格而言，它們就是版畫風格的影像。

　　自21世紀以來，國際上不乏既有版畫風格、又有國際市場的電影，版畫風格的電影畫面特色鮮明，而且它們從二維到三維，從黑白到彩色，從動畫到真人，題材上從東方到西方，從古代到未來，從歷史真實到虛幻詭誕，可以說涵蓋面廣、風格迥異，很多電影的畫面不僅具有版畫的主體風格，又有各自的商業模式和市場，一些電影還獲得過重要的國際獎項，擁有較高的網絡評分和口碑。例如，以色列導演阿里·福爾曼的《和巴什爾跳華爾茲》（2008），法國導演克里斯蒂安·沃克曼的動畫電影《復活》（2006），日本導演中村健治的《怪化貓》（2007），以及中國導演張永新的電視片《覺醒年代》（版畫部分）（2021）等。

　　在具有國際市場的院線電影之外，有數量巨大的版畫風格影像短片。例如，中國十大美術學院的版畫系均制作具有版畫風格的電影，世界各國的電影節也常有版畫風格影像短片的展示。版畫風格作為藝術風格的一種，在電影中有獨特的美學風格和力量。

　　為何版畫風格的影像會給人以視覺的力量感？魯迅認為，木刻版畫應該“剛健、分明”。因此，版畫風格影像更容易表現反叛和戰斗精神。它和優美、柔弱相反，是一種“力”的藝術。電影界有許多導演有較為深厚的美術功底，電影導演穆德遠、林韜都曾經師從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廣軍教授深入地學習過版畫。林韜在《電影攝影應用美學》一書中說：“使畫面達到非常極致的簡約，因為在畫面中出現的視覺要素為數很少，所以每一個都會在畫面結構和象征意義方面起到重要的作用，這種類型的畫面越簡約，視覺震撼力就越強。”

　　學者葉朗在《美學原理》一書中提到，“藝術是發展的，開放的”，而且“一種定義，它本身完全可以是開放的，因而完全可以適應藝術發展的態勢”。版畫藝術無疑具有開放包容和與時俱進的精神，版畫的定義從太陽感光照相制版開始，就與影像有很強的交集，隨著科學技術和新媒體的應用和出現，版畫與電影將會有更多藝術表現形式與美學意義上的互鑒和融合，也將帶給人們更多美的沖擊和感動。

　　（作者：趙家春，單位系澳門科技大學人文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