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古畫里的新春密語

　　原標題：藏在古畫里的新春密語

　　清·緙絲宜春帖子歲朝圖

　　明·陸治歲朝圖

　　元·歲朝圖

　　清·緙絲歲朝圖

　　明·張宏歲朝圖

　　清·馮寧吉慶圖

　　清·金廷標歲朝圖

　　清·乾隆紫檀框百寶嵌歲朝吉祥御制題詩掛屏（本版圖片均為資料圖）

　　黃醒佳

　　與“春節”有關的藝術表現形式中，有一種傳統繪畫體系——《歲朝圖》。“歲朝”指農歷正月初一，《后漢書·周磐傳》中有“歲朝會集諸生，講論終日”的記載。

　　《歲朝圖》是宋代皇宮中開始興起的一種繪畫題材，用以表示對新的一年的美好祝愿。經過逐漸演變，《歲朝圖》可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過年”期間人們聚在一起慶賀節日的場景，我們從這類場景中可以窺探出當時人們過年的習俗；另一類多以“歲朝清供圖”命名，以花卉、蔬菜等為主題的繪畫，多反映文人雅士的興趣愛好。

　　《歲朝圖》蘊含豐富、寓意深邃、雅俗共賞，給節日平添祥和喜慶的氣氛。人們看此類畫，或許會覺得清麗雅致、賞心悅目，或許會覺得千篇一律、乏善可陳。但其實能出現在畫中的內容，都是古人經過精心的挑選設計組合而來的，藏匿于其中的那些小心思，就像一套密碼，需要我們去琢磨發現。

　　入門

　　明代陸治的《歲朝圖》可以說是入門級別的標準范本。白釉冰裂紋貫耳瓶中插梅、茶、天竹，乳釘弦紋盆中植水仙。盆花前是百合、柿子、如意組成的百事如意組合，如意后方的盤中盛穗，又合作歲歲如意。

　　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歲朝圖》常包括兩部分的內容：節令事物和吉祥事物。

　　節令事物，用以點明時間，常見在新春前后的花卉，它們同時也被賦予美好的祝福。

　　瓶花，最常見的就是梅花（梅開春信），天竹（天祝平安）和山茶（春暖花開）組成的新春花卉三姊妹，間或搭配竹、松、柏（寓意長青）等綠色植物。

　　盆花，通常為水仙，也有萬年青，有時配以靈芝和奇石（寓意長壽）。

　　吉祥事物則出自一個龐大的家族，一般取其雙關或象征意義，已經深入中國傳統文化的血液里，大家都很熟悉的有：

　　百合+柿子+如意=百事如意

　　蘋果+如意=平安如意

　　牡丹+花瓶=富貴平安

　　佛手+香櫞=福壽圓滿

　　佛手+萬年青=福壽萬年

　　萬年青+月季=萬年長春

　　靈芝+奇石=長壽

　　水仙+靈芝/奇石=天仙祝壽

　　爆竹/竹=竹報平安

　　如想要表達“歲歲平安”的祝福，一般會選取稻穗、花瓶、蘋果、鵪鶉等；想要表達“福氣”，可選取佛手、香櫞、蝙蝠等；想要表達“長壽”可選壽石、月季、菊花、松柏、蟠桃等；想要表達“多子多孫”可繪石榴、葡萄、葫蘆、蓮蓬等；想要表達“富貴榮華”多用牡丹、芙蓉、桂花等。這種巧妙的組合，吉祥的寓意，從古傳承至今。

　　自然事物之外，還有一些人工器物，如常和植物組合的瓶、如意，還有諧音吉慶的戟、磬，以及代表春節的炭盆、爆竹、春幡等。

　　進階

　　在基礎構成之上，畫家還會在畫面中添加一些元素，以展示當時的流行事物，或指向該年的年份，或暗示畫家自己的身份和性格。

　　元代的《歲朝圖》中在瓶梅和水仙盆景前，描繪了一只偷堅果的小松鼠，貯果的瓷瓶被打翻，瓜子灑了一地，旁邊還有兩顆打滾的核桃。

　　你能想到瓜子和核桃的組合意味什么嗎？那就是——子孫和合。同時，松鼠也很有可能是鼠年的象征，古人很少以老鼠入畫，而多用松鼠代替。

　　此畫流傳到清代，宮廷畫師董誥據此繪制了一幅仿圖，乾隆皇帝又以后者為靈感定制了一幅緙絲歲朝圖。

　　華麗的青花美人觚插滿梅茶天竹三件套，占據畫面的主體，右下方可見一只偷吃瓜子的小松鼠，后面還立著三支爆竹。上方題詩“匹鼠探壺試五技，卻傾瓜種兆綿綿。”

　　明代陶成的一幅《歲朝圖》，除時花吉物外，一半的筆墨給了和酒有關的物件，飲酒的青銅爵、溫酒的榾柮爐（燃木塊的火盆）、盛酒的罌瓶。同時，畫中出現的器物皆以相應的青銅器皿替代。對古物的熱情和對獨酌的偏愛，都暗示著畫家文人墨客的身份。

　　類似的畫作還有明代吳門畫派張宏的作品。畫面中心的榾柮爐中溫著一壺酒。后側果盤中盛放佛手，插花的器物則是枯瘦的青銅花觚和清麗的白瓷瓶，所插之物相應地配以墨線勾勒的梅柏和淡雅設色的天竹。

　　火盆前方還設供桌，上置爐瓶香具和貢果，新春的儀式感十足。這些物件，除了是新年的裝飾，更是畫家收藏的展示，正如題跋中所言，“甲申歲于唐氏瓶笙館慶除寫意并摹人生所藏諸玩于上。吳門張宏。”

　　文人的小心思還不止于此，除了在畫面中暗示自己的獨特情懷，還會在聚會時同友人共同創作歲朝圖，將作品作為雅集的紀念物。

　　清代畫家高簡等人合繪的《瓶供圖》，每一部分均來自不同畫家之手，邊上可見每個人的落款。

　　前面說到乾隆時期有不少根據畫作而來的緙絲作品，其實除了緙絲，亦可見其他材質的歲朝圖。比如，百寶嵌。

　　百寶嵌歲朝吉祥御制題詩掛屏，使用各種瓷、玉、寶石、金銀材料鑲嵌而成，也只有皇家才能制作。其中各部分零星擺放，相互之間無甚關聯，已經出現歲朝圖圖案化的苗頭。在后來的發展中，歲朝清供圖演變成裝飾圖案，出現在服飾、建筑等藝術中。

　　在民間，畫家的畫風活潑許多，喜歡加一些有趣的特殊物件。如不倒翁小玩偶、祿星玩偶、壽星玩偶或是常見的街頭物件。清代，這樣的歲朝清供圖更被民間板畫吸收，成為流行的年畫題材。

　　高階

　　高階運用意味著可以將各種各樣的新年或吉祥題材熟練地并置于一幅畫中。來自清乾隆時期的《緙絲宜春帖子歲朝圖》足以讓人望而生嘆。

　　此圖上半部分的宜春帖子制作于康熙年間，下半部的歲朝圖則為乾隆年所制，仔細觀察，只教人眼花繚亂。

　　中心景泰藍雙環耳包袱瓶（抱福），插著松梅竹歲寒三友，松枝掛一串彩幡（迎春），又有喜蛛結在梅梢（喜上眉梢）。花瓶后有一柄白玉如意（萬事如意）。

　　右后方有爆竹、嗩吶、噗噗登這些兒童玩具。果盆里是蘋果和柿子（事事平安）。前方撒著菱角，立著炮仗。

　　左前方還有太平鼓和風箏檔，也是兒童的新春游戲。花籃背后一柄戟，掛著磬形掛墜（吉慶），玻璃缸中養著金魚（有余）。

　　應用

　　熟稔了這些歲朝清供的組合意象，就可以在單獨描摹景物之外，將其應用到各種其他年節繪畫中了。清宮流行的嬰戲圖里，歲朝清供就作為背景或具體的物件，融入畫中。

　　比如馮寧的《吉慶圖》， 前景置一炭盆，畫面各處的瓶、盆、籃中都是節令花卉，畫面中心則是一小兒擊磬的場景（吉慶），磬的下方有一白玉如意，合起來便是吉慶如意，也是這幅畫最重要的主題。

　　金廷標的歲朝圖中，將嬰戲的場景置于種滿梅花和天竹的庭院中，小孩們敲鑼擊鼓吹嗩吶，洋溢著新春的吉慶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