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網(wǎng)特約作家 陳曉斌
虎年新春,第24屆冬季奧運會在北京隆重舉行,祖國奧運健兒在比賽中喜訊頻傳,為國人增添了春節(jié)喜慶,極大振奮了全民的威武虎氣,更是帶動億萬群眾投身冰雪運動。甘肅地處祖國西北,有著得天獨厚的冰雪運動優(yōu)勢,而在唐詩中,也有著甘肅大地上有趣的冰上運動記載。讓我們通過貫休的一首詩,來了解唐代甘肅冰上運動的一個片段。
新疆阿爾泰巖畫刻畫的人類最早滑雪圖案,考古學家認為其繪制年代可追溯到1萬年至3萬年前。作者供圖
貫休是唐末僧人,他詩畫書三絕,一生交游甚廣,縱橫大江南北,留下很多詩篇。他的詩重要處不僅在其藝術價值,還在于他以其豐富的人生閱歷,在詩中記錄了許多唐末五代之際的山川地理人文歷史信息。他的《塞上曲》:“錦袷胡兒黑如漆,騎羊上冰如箭疾。蒲萄酒白雕臘紅,苜蓿根甜沙鼠出。單于右臂何須斷,天子昭昭本如日。一握黳髯一握絲,須知只為平戎術。”就生動保存了甘肅大地在唐末之際生動的影像。
公元885年,黃巢敗亡的第二年,60多歲的貫休來到了北方,在一年多的時間里,游歷了甘肅、河北等地,他考察了盛唐邊塞詩中反復吟詠的地方,留下了質量和數(shù)量都很高的邊塞詩。盛唐是個開拓的時代,邊疆的擴大,漢族和少數(shù)民族的融合,擴大了中原文化的視野,在漢民族固有的詩經(jīng)楚辭的詩風中奏起了羌笛琵琶、吹進了北風黃沙、懸起了落日長河,更是在中華民族的血液中注入了雄渾、悲涼和粗獷的文化基因。這也是包括甘肅在內的西域這片土地給中華民族帶來的寶貴禮物。這是邊塞詩產(chǎn)生的時代背景,但晚唐時國家的邊疆已漸漸破裂,貫休成為了最后的邊塞詩人。
《塞上曲》開篇沒有講述戰(zhàn)爭,而是細膩刻畫塞上甘肅的風情。“袷”是指西北少數(shù)民族的窄袖束腰對襟的長袍,首聯(lián)是說穿著華美長袍的胡人臉如黑漆。句中有“冰”,說明描寫的時節(jié)是天氣寒冷之時。但 “騎羊上冰”,似不可解,羊怎么能騎呢?并且騎上去還“如箭疾”?其實這里正是寶貴記錄了當時的一個冰上活動。且看唐代《北史·室韋列傳》記載:北室韋“地高積雪,懼陷坑阱,騎木而行”;《新唐書·回鶻列傳》記載:“俗乘木馬馳冰上,以板藉足,屈木支腋,蹴輒百步,勢迅激。”看來貫休是看到胡兒踩在一塊形狀似羊的木板之上,在冰面上快速地滑動。沒有到過唐代北方的唐人,生活在今天的人們,讀到這句詩,會被這個穿著長袍騎著木羊在冰面上快速滑動的黑臉胡人所深深吸引吧!讓我們再有趣聯(lián)想一下這個畫面,這不正是一位唐代的“冰墩墩”正在甘肅大地上滑冰疾馳嗎?
接下來頷聯(lián),葡萄釀出的美酒是白色的,晾干的臘肉(雕臘)是紅色的,美酒佐以牛羊肉干,真是好極了。這里有一個問題,貫休是個僧人,僧人有著基本的戒律要求,飲酒和吃葷是不允許的。貫休是看著別人白酒紅肉享用,自己咽著口水記錄呢還是寫的是自己的美食心得呢?我們知道貫休是高僧,是能吟出“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獻錢尚父》)的人,這樣的人不拘小節(jié),他的《鼓腹曲》中就有他吃肉喝酒的證據(jù):“餅紅蝦兮析麋臘,有酒如濁醯兮呼我吃”。所以“蒲萄酒白雕臘紅”應當是他親自體驗記錄的西域甘肅美食地圖。眾生平等,人吃上好東西了,貫休也關照到其他的生命:“苜蓿根甜沙鼠出”,苜蓿是西北廣泛生長的植物,耐旱,根深入地下,各種畜禽均喜食。沙鼠是生活在荒漠地區(qū)的鼠類,有發(fā)達的爪,善于挖掘復雜的洞。貫休看到沙鼠美美啃著苜蓿根,心想這胖沙鼠的美食應當是很甜美吧。貫休的描寫,由人類而及動物,人與動物并舉,這是他觀察力、感受力的體現(xiàn),也是他作詩的一個訣竅,再比如他的這句“精靈應醉社日酒,白龜咬斷菖蒲根”(出自《江邊祠》)。
詩的后半段,貫休詩風一變,講出他對戰(zhàn)爭的反思。頸聯(lián) “單于右臂何須斷”,用的是漢朝霍去病斷匈奴王右臂的典故。貫休對征戰(zhàn)有著深刻的思考,他認為,單于的臂膀本是不需要被斬斷的,“天子昭昭本如日”,皇帝的盛德像太陽般普照天下,胡漢都應當安居樂業(yè),不該相互侵犯,漢胡這個大家庭應當和睦相處才對。詩到尾聯(lián),出現(xiàn)了一位手捋黑須的將領,他以親歷者的身份思考著戰(zhàn)爭,半生征戰(zhàn),到底是為了什么,戰(zhàn)士的命運只能和單純破敵的“平戎術”聯(lián)系在一起嗎?此時貫休和這位將領合二為一,貫休的所見所思借將領托出,將領的所見所思借貫休的詩展現(xiàn)。盛唐的邊塞詩,表現(xiàn)的多是時空的宏大蒼涼、時代的強盛彪悍和人民的奉獻犧牲,很少有貫休這樣針對戰(zhàn)爭雙方進行的全局性的反思。
貫休的這種先展現(xiàn)地域風情、再寫戰(zhàn)爭傷害的手法,讓人聯(lián)想起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這首曲子開始以平緩抒情的音樂表現(xiàn)俄羅斯廣袤領土的無限風光,接著樂曲突然插入尖銳的馬賽曲,表達法國人的侵略,接下來用激烈的音樂描繪了殘酷的戰(zhàn)爭。看來,藝術家的靈魂是相通的。
讓我們去讀唐詩吧,承載和平的甘肅大地上,各民族和平相處,人與自然和平相處,一位黑臉胡兒“冰墩墩”,正在這片大地上冰雪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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