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述評漢代義成侯甘延壽的德行及武功
劉文戈
前漢時,慶陽涌現出一批壯懷激烈、抗擊匈奴、屢建戰功而封侯拜相的赳赳武梟,如公孫昆邪、公孫賀、公孫敖、李息、傅介子、甘延壽、王圍、喻仟等等。這應了《甘肅省志》:“漢武拓境開邊,北地良家子軍功嘗最” 及民謠“關東出相,關西出將” 之言。在這其中,若以道德、武功、膽識、成果、功勛、封爵諸方面論評,甘延壽應為翹楚。
甘延壽,字君況,出身于名門,武功蓋世,功勛卓著。他是今慶城縣人。若從現有地名看,應出生在距縣城西川四十多里地的甘溝門、甘溝店一帶。
筆者現將他的德行及武功作以簡要述評。
一、武功蓋世
延壽自小練有絕世武功,不僅善于騎射,而且還有過人之技。《漢書·甘延壽傳》說他:一是力大無窮。他投擲石塊或拔舉重物,無人能超過,軍士與其徒手相搏,無人能勝出;二是練有輕功。他可以踰越羽林軍駐地的樓臺、閣亭,就是說有飛檐走壁之能。作為一名軍士,能練有這兩種技能,可謂鳳毛麟角。因此,招得上司、甚至皇帝的垂愛,先提拔他為御林軍的郎官,后出任遼東太守,成為一方守疆大吏,很不簡單。他的上升,完全靠的是他無與倫比的武功;也說明他并非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夫,而胸有韜略,文武雙全,具有一定管理地方的行政才能。
二、具有真正軍人的素質
延壽年輕時就被選拔到羽林軍,大部分時間在軍隊中生活,養就了軍人的令行禁止的嚴格紀律性。當他的副手陳湯建議:動用西域的屯軍,先發制人,進攻匈奴時,他非常贊同陳湯的意見,但不愿獨斷妄行,擅自行動,主張上奏朝廷同意后方能實施。他這樣做,充分體現了他的軍人素質。自古以來,軍人以服從上級命令為天職,如果一個軍隊沒有鐵的紀律,這個軍隊會成為一盤散沙,沒有絲毫戰斗力。他更考慮到自己所統領的漢軍身處險境、孤懸于外,如果開了壞頭,就會使軍隊分崩離析,在西域站不住腳,這是大事。他要從自身做起,為軍隊作出嚴守紀律的典范,方能統領好軍隊,實施守衛國家的使命。雖然他未將陳湯的意見馬上實施,但并未拒絕陳湯的建議,而且考慮上奏朝廷在取得同意后,再不失時機地實施。到后來箭上弦、不得不出兵時,他還上疏自劾了擅自出兵之罪。作為統帥,他的這種做法無可指責。
三、有大局觀念
正當他準備將攻滅匈奴的計劃上奏朝廷時,突然病倒。他正在養病時,陳湯假托君命,發布詔書,將軍隊調集了起來,候他發布進擊匈奴的命令。陳湯的這種行為古稱為“矯制”,犯的是殺頭之罪。延壽是漢元帝任命的西域都護騎尉,相當于現在的司令官,陳湯僅為副校尉,是他的副手。陳湯雖然可以借用朝廷的名義調集軍隊,但無權發布進軍命令,軍隊不聽他的,而聽都護的命令,還需要延壽出面行使職權,才能進發。此時延壽心里明白,陳湯已犯“矯制”之罪,又給自己出了個難題:要出兵并無圣旨,不出兵,軍士已調集,怎么辦?另外,他患病未愈,能否受得征戰的艱辛,也未可知,并未在考慮之列。在這種情況下,延壽肯定作了認真的思考與權衡。向朝廷奏報取得同意固然重要,但軍隊已調集起來,鼓起了士氣,造成了一定威勢,他深知士氣可鼓而不可泄、威勢可立而不可散,而且此時攻滅匈奴是個極好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他的大局意識占了上風,以國家利益為重,不計較大軍一動陳湯犯的“矯制”之罪理所當然由他來承擔,不顧究孤軍深入會遇許多不測之因素的干擾,更未考慮萬一兵敗作為統帥會首當其沖遭受誅滅九族之慘烈后禍,毅然決然下令出擊。我們設身處地地想想,這個決定的作出,是多么的沉重艱難。
四、勇建百世千載的功勛
在他的指揮下,面對漢王朝的百年宿敵——匈奴,不調取國內一兵一卒,不費國內一糧一草,團結與調用西域諸小國的一部分兵力,在副手副校尉陳湯參謀下,兵分六路,義無反顧,進擊匈奴。他與陳湯各率三路,分頭進入康居國內,圍攻匈奴郅支單于居住的都城赤谷城(又稱三重城、郅支城)。當康居國萬名軍隊援助匈奴時,漢軍在城下背腹受敵。他鼓舞士氣,鎮定指揮,與士卒并肩同戰。經過血戰,戰勝匈奴與康居國的聯軍,斬殺了郅支單于,俘虜了單于夫人、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人,生擒番目百四十五人,收降胡兵千余人,取得徹底的勝利。這個勝利是巨大,出乎人們的所料,不但雪了原西域都護、后任為衛司馬的谷吉和以江乃始為首的漢朝廷百人使團被殺的恥辱,而且威震天下,弘揚了漢王朝的威嚴。西域各國紛紛表示臣服,連匈奴呼韓單于也愿累世稱臣。這是立了百世千載之功。
甘延壽同副手陳湯向漢元帝上奏疏曰:“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混,同也)。昔有唐虞,今有疆(強)漢,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犯罪)大夏之西,以為疆漢不能臣(臣服)也。郅支單于慘毒行于民,大惡通于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并應,天氣精明,陷陳(陣)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縣(懸)頭槖街蠻夷邸間(漢長安城內有橐街,多住外族人),明(表明)犯疆漢者,雖遠必誅!”(摘自《前漢書·傅常鄭甘陳段傳》見上海古籍出版社《二十五史》1986年12月第一版643頁)
此句威震千古的硬話:“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流傳至今,變成了“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回想一代天驕——漢武帝集畢生之力,指揮百名將官,包括慶陽籍的戰將如公孫賀、公孫敖、李息等,征戰匈奴,僅打了個平手,而且使國內財空民困,怨聲載道。名貫千古的名將衛青、霍去病、李廣等,只起到驅趕匈奴于大漠之北的作用,絲毫未傷匈奴的元氣。更不用說漢將李廣利,損失了五萬軍人的生命,耗費億萬錢的資費,經過四年的辛勞,僅僅獲得三十匹駿馬。雖然斬了宛王母鼓之頭,但他遠不如郅支單于名號重要,大宛國疆域也大不過康居國。他所獲成果遠抵不上花費的資財,要論罪是很大的,但漢孝武皇帝不說他的罪而重賞了他。俗言:沒有河川不顯高山的竣偉。同樣,沒有以上的對比,就不顯出延壽的功勛至高至大。
蘭州大學歷史專家劉光華先生稱這次戰斗為“郅支之戰”。他認為郅支之戰的勝利對漢朝來說意義重大。簡要地說,其意義有三點:首先,基本消滅了對抗漢朝的匈奴郅支部的勢力。匈奴在后期共分為兩支,一曰呼韓單于部,勢力相對弱小;一曰郅支單于部,勢力較強。兩支匈奴部水火不相容,爭斗不已。郅支單于因強勢原占有單于庭,后為避免與呼韓單于部爭斗,放棄了單于庭,向西移居,多次打敗烏孫國,又乘勝攻打堅昆、呼揭、丁零等小邦,在西域有了一塊立足之地。他們自恃強盛,飛揚跋扈,不僅欺壓西域諸國,而且繼續與漢朝廷為敵,為亂西域。公然“囚辱漢使”,殺害了谷吉,又將此事暴揚于西域,嚴重地損害了漢朝的權威。 郅支之戰中甘延壽、陳湯“總百蠻之君,攬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絕域,遂蹈康居,屠三重城,搴歙侯之旗,斬郅支之首”,消滅了郅支部的匈奴勢力,可謂在異域為國立威,為民立功。其次,消除了匈奴對蔥嶺以西國家的威脅,提高了漢朝在這一地區的威望與地位。西域是一個地理概念,有廣義與狹義之分。狹義的西域,在蔥嶺以東,主要指今新疆塔里木盆地地區,當時分布有三十六個國家。張騫通使西域,主要是這里,僅為初步的聯系與了解。漢武帝征討匈奴的戰爭,在正面戰場上取得勝利后,從元封三年(前108年)開始,又在西域同匈奴進行了長達五十年的纏斗,互有消長。在后期,漢朝廷設西域都護府,以管理西域的事務,但鞭長不及蔥嶺以西地區。漢武帝在晚年曾派兵攻打過蔥嶺以西的大宛,“捐五萬之師,穈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而僅獲駿馬三十匹”。(《漢書·陳湯傳》)可以說此戰是場勞師靡費、得不償失之戰,僅僅威懾了三十六國,對于蔥嶺以西各國的影響甚微。只有漢元帝竟寧元年的郅支之戰,影響力巨大,威震蔥嶺東西廣大地區,開啟了蔥嶺以西諸國誠心“尊漢”的歷史。第三,安定了匈奴,基本和解了漢匈關系。郅支單于部被滅,呼韓單于“且喜且懼”。(《漢書·匈奴傳》)喜者,以郅支既被誅而己無后患也,且余部盡歸呼韓單于,匈奴達到一統。“懼者,以漢威強,懼復得罪而滅亡如郅支也。”(學者胡三省語)呼韓單于自知其眾力不敵漢朝廷,“愿入朝見”。他見到漢元帝,請求“愿婿漢氏以自親”;“愿罷邊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見前)漢元帝“賜單于待詔掖庭王嬙為閼氏。”(《漢書·匈奴傳》)這就是王昭君出塞和親、遠嫁匈奴單于的故事。從此漢匈和解,進入一個和平發展時期。(見劉光華《關于西漢郅支城之戰》)
郅支之戰的意義非凡,然而遺憾的是,史書上將這一功勛主要記在陳湯的名下,而且將延壽指揮的這場攻滅匈奴的戰爭過程寫在了陳湯的傳記里,顯然不公。誠然,主意是陳湯出的,軍隊是陳湯以“矯詔”調集的,但沒有延壽的胸懷若谷、善納建言的品德,沒有延壽的大局意識,沒有延壽勇于承擔擅自興兵罪責的無私,沒有延壽果斷地頒發命令,軍隊不可能出發,出發后無主將甘延壽的統一指揮,不可能戰勝敵軍。在這場戰爭中,起主導作用的是司令官延壽,而非參謀陳湯。
五、指揮藝術高超
匈奴人久經征戰,異常強悍。雖然經過多年的戰爭消毫,人員與戰斗力有所削弱,但仍是一股不可忽視的軍事力量,又有康居國的相助,如虎添翼,萬不可小覷、掉以輕心。當漢軍抵達郅支城后,受到匈奴軍隊的頑強抵抗。在戰斗膠著不分勝負時,康居國王率大軍前來為匈奴助威,將圍攻的漢軍團團圍住。前有匈奴軍隊以城頑抗,后又康居國軍隊的圍攻,在一般情況下,漢軍必敗無疑。在這種背腹受敵的極險情況下,延壽命令漢營堅守不出,用強弓硬箭射殺,用長槍大戟猛刺,任他康居兵多次沖突,均被擊退。這說明漢軍素質高,團結一心,堅持戰斗,沒有平時的嚴格訓練,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也說明延壽在軍中的威望,有他這個主心骨在,將士不潰不散,愿團結在他周圍,出死力抗敵。他又出奇兵,繞到康居兵之后,待天色將明,康居兵疲倦之時,突然漢營中鼓鉦大作,軍士殺出,背后也火光四起,煙焰中擁出漢兵無數,前后夾攻,康居兵死傷無數,只有少部分抱頭鼠竄而去。延壽如此指揮,將戰斗的藝術發揮到了極致。延壽的鎮定自若與巧妙指揮,非一般庸帥懦將可比,也是未經征戰的書生陳湯難以做到的。
六、虛懷若谷,善于團結
陳湯是他的副手,是位文人,足智多謀,才能非凡,但不守規矩。對于這樣的屬下,延壽重用他,虛心聽取他的意見和建議。當陳湯以他之名調集軍隊,在軍中這是大忌,但為了戰勝匈奴,他并未計較。主意是陳湯出的,但追究“擅自興兵”之責,延壽是第一人,其次才是陳湯。而延壽甘于冒被第一追責的危險,與陳湯共同興兵,可見他的胸懷。他在駐守西域時,西域許多小國能出兵追隨漢軍進攻匈奴,一方面是漢朝廷在西域產生了一定影響,第二方面是匈奴在西域的霸道行徑失去人心,還有一個是延壽平時善于結交西域各國,建立了主帥的威信,到關鍵時能調來兵而有甘心聽其指揮。當延壽率領的三路漢軍行軍到康居國境內,他約束部眾,對平民秋毫無犯,贏得了民心。他還召來與康居國王有隙的康居貴人屠墨,為他講明利害福禍,并令陳湯與屠墨歃血為盟,管理好部眾,不得與漢軍為敵。他的這些措施,為戰勝匈奴奠定了政治基礎。有人或說,戰場上,作戰的策略都是陳湯的謀略,將這場戰斗的勝利歸自于陳湯,筆者不能茍同。筆者認為:再好的建議,還得最高統帥采納。在戰場上,命令只能出自于主帥一人之口。毫無疑問,這場戰斗,其指揮權屬于立于現場的司令官甘延壽,而不是陳湯。陳湯不過是參謀,他的話不通過延壽之口,將士未必執行,正如大軍出征時,無延壽親發命令,大軍就會原步不動。這就是說,延壽能虛心聽取陳湯的意見并付之于實踐,充分顯示了延壽的將帥品質和胸懷,其首功只能歸于甘延壽的指揮實踐。
七、廉潔奉公,一毫不染
在取得了攻滅匈奴的戰爭勝利后,繳獲的物資堆積如山。延壽下令,將金帛與牲畜拿出一部分遍賜從軍將士和隨征的西域諸國兵士,贏得全體歡呼。又將剩余部分收歸于公用,他一毫不取。這正是他品行端正、威望高的原因。相反,陳湯卻私取了財物,被人告發。在返回途中,朝廷重臣石顯、匡衡建議朝廷查辦。本來,陳湯品質就不怎么好,有些做法有違世俗。《漢書·陳湯傳》說:“少好書,博達善文。家貧,乞貸無節,不為州里所稱。”他被張勃舉薦,遷侍中,然“父死不奔喪,司隸奏其無循行,下獄論。”后復薦為郎,“數求出使外國,久之,遷西域副校尉,與甘延壽俱出”西域。從這些履歷中,看出陳湯是在國內混不下去了,經“數求出使外國”,才到了西域,相助延壽。當然更未見他有征戰的經歷,很難有戰場指揮的才能。史書還說他“素貪”,在郅支城“所鹵獲財物入塞多不法。”如此將兩人相比,誰優誰劣,何用言說!
綜合以上評述,甘延壽在西漢時是位少有的、獨當一面的優秀將領,更是慶陽的驕傲。他在對匈奴戰爭中,僅靠漢朝廷在西域的屯軍,團結諸小國的軍事力量,卻能攻破匈奴的臨時都城,斬殺郅支單于,立下千載百世之功,其功績應首屬于延壽,其次才是陳湯;從品德和軍事綜合素質來看,延壽要高于陳湯;再從朝廷追責方面,也是延壽是首位;從賞功方面看,延壽被封為義成侯,而賜陳湯為關內侯,“封”高于“賜”,自然延壽是首功。
漢制:列侯是漢朝廷對異姓有功之臣的最高封爵,為第二十級,有封國(邑),可享用封國內的稅賦。而關內侯低于列侯,為爵位的十九級,自此以下包括關內侯在內都為賜爵,有其號,無封國,食戶另外賜賞,但不會多。義成侯屬于列侯,其封國名為義成侯國,在今安徽省懷遠縣境內。據《漢書·功臣表》載:西漢竟寧元年(前33年)四月戊辰,元帝封出任西域都護騎都尉甘延壽因在討伐郅支單于時,斬獲匈奴王以下1500人的功勞為義成侯于此。《資治通鑒注》卷第二十九:“戊辰,封延壽為義成侯【地理志,沛郡有義成侯國】,賜湯爵關內侯,食邑各三百戶,加賜黃金。”《大清一統志》第十五部分:義成侯國“在懷遠縣東北。漢竟寧元年封甘延壽為義成侯,國屬沛郡,后漢改屬九江郡,晉屬淮南郡東。”這說明,漢朝廷視甘延壽為功臣,封爵最高,有封國,而陳湯次之,爵位是賜賞而非實封,是榮譽爵位。但后人在記述中(主要是文人所為),主次顛倒,本末倒置,又失公允。作為古慶陽的后裔,應據歷史事實,認真考究,給以撥亂反正,恰當的辨別,達到還本來面目,以正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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