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山魯班山與魯班傳說考

　　原標題：武山魯班山與魯班傳說考

　　□ 文／裴應東 圖／張耀德

　　地 理 志

　　縱觀中國古代史，孜孜不倦的工匠精神和璀璨奪目的手工技藝留下了深刻的歷史印記。魯班是中國工匠的代表性人物，被視為“百工祖師”“行業神”。在中國古代，行業神一般是真實的歷史人物在先，而后人們依據其事跡和技能，將其神化奉為本行業保護神。行業俗神信仰是民間祈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特定的祭祀行業神的儀式和活動。民諺“三百六十行，無祖不立行。”我國行業祖師、行業神的信仰始于春秋戰國，發展于漢唐，繁榮于宋元，鼎盛于明清。“行業神”魯班實際上是中國工匠精神的集成。

　　魯班是春秋末期魯國著名的能工巧匠，姓公輸，名般，又稱為公輸子、公輸盤、魯般。“般”和“班”屬于同音，在古時兩字通用，故人們常稱他為魯班，木、石、泥、瓦業等行業都奉魯班為祖師，對其頂禮膜拜，逐漸演變為“多行一神”的行業祖師神。漢朝時期“魯班”之名正式出現，《淮南子》《論衡》等典籍中已可見對魯班技藝的神化。至唐張鷟的《朝野僉載》記載：“魯班者，肅州敦煌人，莫詳年代，巧侔造化。于涼州造浮圖，作木鳶……”這時魯班信仰已經有了祭祀的具體化表現，到明清魯班信仰達到鼎盛。

　　清《嘉慶一統志》卷二千三百一十五云：“寧遠縣魯班山，在縣東北四十里，上有洞，俗傳魯班鑿此以居，名魯班洞。”《甘肅通志》卷五亦載：“（魯班山）上有洞，俗傳魯班鑿此，名魯班洞，山下又有大佛峽。”上述文獻所記載的魯班山為隴上名山，在武山縣榆盤鎮境內，面積約30平方公里，是一座集地貌地質、自然景觀和人文歷史于一體的丹霞地質公園。魯班山全境由“魯班試斧”“松林曉月”“仙人送子”“五虎出山”“東坡夜游”“李白醉酒”“碧峰獨秀”“駝群遠行”等25處景點組成。山上曾有石窟二百多處，始建于北魏，唐時增建，元、明以后屢有興廢，清乾隆、嘉慶年間二次增建，有大小廟宇31座，現僅存北崖8個石窟，殿閣蕩然無存。山門六角亭內有嘉慶二年重修魯班山池洞碑刻，保存較好，詳載其事，當年四方均為景區。大佛祖師殿，下佛歷斗母宮，三官殿東側有祀伽藍，關帝諸佛像，南下則瑤池、有五潭、水清碧、潭之上菩薩龍神祠各三間，其北崖魯班洞、西邊睡佛洞，傍開雪山、藥王諸佛洞，為古寧遠八景之一。“魯班”在這里應是當年建造殿窟眾多技術出眾工匠們的代稱，也是工匠們借“魯班”而自重的反映。

　　魯班信仰的產生和封閉性的手工業發展密不可分。中國古代手工技藝有著嚴格的傳承制度，這使得中國古代并沒有形成規模化專業化的技術傳播鏈，而是多依賴家庭式的技藝傳承，隨著技術日漸成熟，時代發展促進各行業間的交流，分散的各個行業間需要一個源于現實又高于現實的精神象征作為行業聯合的“主心骨”，魯班信仰隨之產生。魯班是歷史上口口相傳的能工巧匠，技藝高超，涉及行業范圍廣闊，符合各行各業的信仰需求。除此之外，士農工商的分層形式抑制了百工行業的發展，社會地位低下的工匠們需要從至高的行業神中汲取精神力量，來增強自己對行業的認同感，從而使自己的行業受到社會的肯定。魯班由木工行業領袖演變為行業之神，也表達了百姓祈福禳災、祛邪避厄的美好訴求。

　　魯班傳說神異，歷史悠久。最早關于魯班的記載見于《墨子》一書，除記載了魯班制造攻戰的云梯、鉤強外，還記載道：“削竹木以為鵲，成而飛之，三日不下。”發明了類似今天風箏一樣的東西，三日不下，有夸大之辭，具有神奇的色彩。可見，在魯班傳說的源頭上，魯班雖則是人，但已經有神的成分。到了漢代有魯班門之說。《歷代帝王京宅記·卷五載》：“金馬門，宦者署門也，門旁有銅馬，如名。武帝時相馬者作銅馬獻之，立于魯班門外，更名魯班門。”東方朔等人皆待詔于魯班門外。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渭水》有關魯班的記載更具有神異的傳說：“渭橋，舊有忖留神像。此神嘗與魯班語，班令其人出。忖留曰：我貌狠丑，卿善圖容物，我不能出。班于是拱手與言曰：出頭見我，忖留乃出首。班于是以腳畫地，忖留覺之，便還沒水。故置其像于水，惟背以上立水上。”這時的魯班已具有驅神御怪的法力了。其后宋代李昉所編《太平御覽》也有記載。至明清，民間廟宇祭祀，香火鼎盛，已經完全是祖師爺，除了神異的想象功能外，已經具有保佑信眾平安，行業發展的祈福文化功用。

　　魯班民間祈福文化信仰內容豐富，影響深遠。《唐宗子隴西李氏再修功德記碑》描述：“于是乃募良工，訪其杞梓。貿材運斧，百堵俄成。魯國班輸，親臨勝境，云霞大豁，寶砌崇墉。”可見，當時隴右百姓在建筑房屋上大梁以前，要舉行一種誦唱“上梁文”的儀式，以祈求根基牢固，誦祝房舍平安長久。古代民間在建造房屋時，常按照一定工序遵守的禮儀規定進行。水簾洞石窟《魯班經》載：“上梁之日，須用三牲福禮，攢扁一架，祭告諸神將、魯班仙師。”《魯班經·靈驅解法洞明真言秘書》列出了供工匠們使用的巫術靈物。第一類可以召福，具體方法是：小船船頭朝內藏于斗中，主人進財，船頭朝外則退財；桂葉藏于斗中，家中人能考取科舉；名為“不拘”的枝條藏于任意處，房主可得長壽；三篇竹葉相連的竹頭，在竹葉上分別寫上大吉、平安、太平三詞，深藏在房屋高頂椽梁上，可以使主人家人口平安，永遠吉祥，竹葉也可藏匿于釘椽屋檐下的梁柱上；門縫中間藏上毛筆一支，家中代代皆能出賢能并且正直忠信的人才；在梁上畫上烏紗帽，門檻上畫上官靴，枋中畫上腰帶，主人所生的兒子就可以考中科舉，到翰林院去編書；米藏于斗中，主人可富貴榮華，千財萬貫，豐衣足食；在正梁兩頭分別藏一枚錢幣，平放，主人家可享受壽財福祿，代代興旺。從這些記載來看，古代民俗文化中魯班在工匠行業中具有祈福禳災，鎮宅除兇的神力；工匠們和房屋主人都希望通過魯班的神力來保佑房子的主人家業吉昌，所以這些上梁前的儀式都是想通過對魯班信仰、供奉來表達自己對房子主人的一片誠意，從而得到屋主的肯定與認可，這也是人們信仰魯班的一個重要的原因。至今隴中地區，人們凡起房蓋屋，仍沿襲“屋梁掛紅”的習俗，張貼“魯班造就五福門，周公卜定三吉地”的門聯，“上梁大吉”的門楣，以求吉利平安。此外，在武山民間每年農歷的六月十三日魯班誕辰日，工匠們都要到供奉魯班神祇的魯班殿（祖師殿）祭拜，希冀保佑做工平順、財源廣進。

　　“幾處去峰驚鬼斧，萬年木屑化靈花”，這是舉人李克明吟詠魯班山之句，千百年來魯班信仰和工匠精神就像詩中的“萬年木屑”一樣不斷賡續和傳承，化作了絢爛奪目的匠心“靈花”。作為中華民族最具影響的行業信仰神，魯班的神跡遍布神州，跨越了時代，超越了地域，其早已不是一個具體人物，而演化成了一種象征性符號。以魯班為代表的行業祈福文化信仰源遠流長，超出了行業信仰的范圍，遍及華夏大地，深入人心，是中華傳統民間祈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經過數千年的深厚積淀，在民眾生活習俗的各個方面都有深廣細微的滲透。這些古老的行業信仰習俗已轉化為人們追求心理安慰的俗信，有著積極的作用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