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奔流文化·尋隴】臨夏鎮邊樓:解縉登高懷遠,讓一座普通城樓名震天下
大明朝第一才子解縉曾經到過河州。他被貶謫河州時,年僅29歲,從富庶的江南水鄉千里迢迢來到邊遠的西北,其郁悶的心情和思親的遠念時時縈繞于懷,于是獨自登上河州城鎮邊樓,遙望綿綿童山和隴樹秦云,發出了“真個河州天盡頭”的喟嘆!解縉在河州寓居年余,存文15篇,詩78首,《登鎮邊樓》為其中影響深遠者之一。
歷史老照片中的鎮邊樓
(1)
“隴樹秦云萬里秋,思親獨上鎮邊樓。幾年不見南來燕,真個河州天盡頭。”這首詩的作者便是明代的解縉。
解縉(1369年-1415年),一生最大的功績是親自主持了《永樂大典》的編纂工作,在世界文化史上,《永樂大典》被譽為編纂最早、規模最大、內容最廣的百科全書。他不僅在學術上取得了卓越的成就,而且在詩歌、書法、散文等方面也很有建樹。
在臨夏市,還能找得到鎮邊樓與解縉有關的遺跡嗎?
在熱心人的指點下,我們在臨夏五中的角落,找見了一段長滿草木的土墻,鎮邊樓原來就在此處。這段殘墻是臨夏市所能看到的最后一段城墻了,目測長百余米,高約十米,呈東西走向,像一頭老牛靜臥在鐵柵欄里。
由于草木過于繁盛無法攀爬,只能站在城墻邊,探查著它的夯土層,想象六百年前它左右延展成巍巍堅城的模樣。
明時的河州城初建于洪武十年,重修于弘治十三年,其東、南、西城門內城均建有間數不等的三層轉角飛檐大樓,分別匾書“平秩”“安遠”“定羌”,氣勢非凡,只是在北城,工匠們修建時有所變通,“無門有樓,形制同南樓”。
在路邊,還有一塊明代河州古城鎮邊樓上的柱基石,旁邊有指示牌,上有這樣的說明文字:“明鎮邊樓柱基石。據史料記載,明代河州城北無門,上建大樓一座,內塑玄武帝像(道家所奉玄武帝,宋時避諱改玄為真,今稱真武帝,龜蛇合體。鎮北方,主風雨),‘以鎮武風,官員朔望拜瞻’,稱‘鎮邊樓’,俗稱‘北城觀’。樓內原懸掛解縉(江西吉水人,洪武二十年進士,授中書庶吉士。曾貶謫為河州禮房吏)詩匾……”
解縉在和政留下的“懸壺滴翠”的墨跡
(2)
解縉顯然絕對是百年難遇的“天才少年”,據說他5歲時,父教之書,能應口成誦;7歲能著文,賦詩典故信手拈來;10歲,日誦數千言,終生不忘;12歲,盡讀四書五經,貫穿其義理。解縉初入仕時,常侍朱元璋左右,以致太祖皇帝曾說過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與爾義則君臣,恩猶父子,當知無不言。”足見解縉出道之早,以及其受器重之程度。
初涉仕途的解縉因不諳政治鋒芒畢露,得罪了很多人。朱元璋將解縉之父召進京,說“大器晚成,若以爾子歸,益令進。后十年來,大用未晚也。”一句話,將22歲的解縉打發回家,一批就是10年的 “長假 ”。一種可能是朱元璋惜才,為磨礪解縉的人格意志,讓年少得志的解縉暫時離開,以免過早地在險象環生的宦海里傾覆,另有一種可能是老皇上已經厭煩他在耳邊的聒噪,別讓他再上第二篇萬言書了。
十年之期未到,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朱元璋就駕崩了,這時,離他的旨意尚差兩年。假如解縉回江西吉水老家,專心閉門著述,說不定其人生軌跡將重寫。但一心向仕途的解縉已經忘了朱元璋的叮囑,以吊唁先皇名義重返京城。但是,新上臺的建文帝對解縉印象一般,加之有人進讒言,說解縉 “詔旨,且母喪未葬,父年九十,不當舍以行 ”。不孝在當時是很大的罪名,建文帝毫不猶豫地就將解縉貶謫到河州去了。
解大學士開始了他多舛命運中的第一次被貶生涯。
成了偏遠州府的小吏,公務自然不多,解縉不免寄情山水,在河州四處游歷。
一天,閑來無事的解縉登上河州城的鎮邊樓,望著荒涼的景致,心中想起了家人,隨口吟出一首七絕:“隴樹秦云萬里秋,思親獨上鎮邊樓。幾年不見南來燕,真個河州天盡頭。”
“登臨”是中國古典詩歌常見且內涵豐富的一個意象,名篇佳作,絡繹滿紙。解縉的這首蒼涼慷慨的《登鎮邊樓》置于其中不遑多讓。
可以這樣說,詩家不幸河州幸,解縉登高懷遠,讓一座普通的城樓從此名震天下。
一時間,無論是本地墨客才子,還是南來北往的游人,都以登此樓賦詩作文為風雅事。從明清到民國時期,歷盡600余年而不衰。
臨夏五中殘存的明代城墻
(3)
從河州地方志中我們可以看到頗多記載:在明嘉靖本《河州志·文籍志》中解縉詠《鎮邊樓》“真個河州天盡頭”名句一出后,步其韻解讀者數以百計,綿延明清,其中有在河州任職的官員政客,也有當地的文人名士,因各自身份心境不一,和詩雖同韻同題,而意境卻不完全相同。
有贊解縉詩作的,如“南風初夏颯高秋,回望宏開古戍樓。獨慰解公佳句好,只今猶自擅詞頭。”(明·李潤);有寬慰解縉的,如“虛叨兵柄已三秋,幸伴觀風上此樓。漫說河州天盡頭,西字還在更西頭。”(明·高顯);有譏“天盡頭”說者,如“孤嶼晴峰萬壑秋,江湖廊廟此登樓。今皇御極渾無處,誰謂河州天盡頭。”(明·王世爵);有壯懷抒志的,如“萍水相逢七月秋,與君同上鎮邊樓。相期功業酬明主,勒馬昆侖最上頭。”(明·謝旻);有頌自然風光的,如“風急邊樓五月秋,邊樓高處望瓊樓。萬家煙樹夕陽里,一帶青山不斷頭。”(明·張光宇);有贊民族和睦的,如“斷雨殘虹度早秋,公余結伴一登樓。圣明不必勞西顧,番族于今拜馬頭。”(清·徐原本)。更多的還是同解縉一樣思親望鄉的,如“客夢幾違湘水秋,登臨應憶岳陽樓。不知回雁書千里,曾見倚門人白頭。”(明·陳仲錄);還有“天涯游子信傷秋,去雁雙雙回過樓。遙憶鄉園風景好,夢魂常繞楚江頭。”(明·梁汝魁)。
解縉在河州的日子并不多,總共還不到兩年時間。但河州的百姓對這位大才子的景仰之情已浸潤在許多逸聞趣事里。
其一:春天的一天,細雨霏霏,醉游歸來的解縉在河州城街道上不慎滑了一跤,旁邊的幾個市儈卻幸災樂禍、哈哈大笑,其中一個不識幾個大字的人還口占歪詩一首:“天上雨如絲,地下到處泥,絆倒書呆子,樂死兩邊人。”解縉起身后拿過一塊石子在土墻上一揮而就,擲石離去。人們圍上去一看,卻是小詩一首:春雨(解縉號春雨)貴如油,下得滿街流,滑倒解學士,笑死兩旁牛”,幾個小人看后,臉紅耳熱悄悄溜走了。
其二:解縉雖才華出眾,但身材矮小,曾有人以此挖苦他。解縉置之一笑,吟詩一首:“世人笑我矮砣砣,我笑世人著衣多,倒吊起來無點墨,身高一丈又如何。”其人大慚。
只可惜這座曾引得無數文人雅士競相唱和的鎮邊樓,現在除了隱沒在林草中解縉留下的600年文脈外,已經沒有更多的細節和碎片讓人關注撫摸了。
想到孟浩然“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的詩句,心中不免慨嘆!
文丨奔流新聞記者 劉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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