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靜佇羊臺山
蔣靜
深秋,白露開始凝霜。極目之處,天藍,山藍,水藍,仿佛連南飛的雁陣都扇動著灰藍的翅膀。放眼望去,湛藍的天空下,黃褐色的羊臺山巔平坦寬敞,繚繞著淡藍的霧嵐,宛若一座時光中的古戰場。山上高聳的烽燧,仿佛是一位將軍,正專注地指揮著山下的激烈戰斗。秋風瑟瑟,浮沙漫漫。空曠的光影交疊著,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旌旗獵獵、戰馬嘶鳴、短兵相接的戰爭場景,耳邊的風里也瞬間灌滿鼙鼓畫角的轟響聲。于是趕緊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把思緒捋平。再睜開眼來,風云已息,羊臺山如一個飽經滄桑的哲人,平靜地與我晤對。
山不是很高。山體上,一條曲折的小路,從山腳蜿蜒爬至山頂。顆粒狀的黏土,在腳底骨碌碌地滾動著,我不得不緊踩前人留下的腳印窩,手腳并用,氣喘吁吁而上。所幸有偶爾的平曠臺地,靜默在小路的拐角處。這里,駱駝刺還沒有老去,堅挺的身姿上,米白色的小花在陽光的朗照中頻頻向路人致意。撿一小塊水晶狀的石頭,順勢坐下去,衣褲竟不沾染沙塵。斜斜躺下,松軟的沙土立刻包容地接納了我的軀體。抬眼,白云御風,牽著綢緞般的藍天,向我輕輕覆蓋下來,覆蓋下來的還有這一山一人的空曠與靜寂。
在平曠的山頂上,風強勁地喘著略帶寒意的聲息,像極了家鄉略顯生硬的方言腔調,很親切。辛棄疾有詞:“我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袒露在羊臺山的眉眼里,這一刻,我既有與山萍水相逢的拘謹,又多了久別重逢的欣喜——冥冥中,這座山,我仿佛來過。
信步往前,到處是縱橫交錯的溝溝壑壑,一些零星雜亂的耐旱植物散落其間。白的是沙柴,黃的是駱駝刺,紫花草有淺粉色的,也有深紫色的,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這里的植物矮小、多刺。如果從狹隘的美來欣賞,它們算不得好看。但在干旱肆虐的孤山上,依然能生根、開花,這是多么了不起。
漠風浩蕩,天地空闊。倏然間,從山那邊飛來一只蒼鷹,盤旋著,很快消失于山嵐之中。
靜佇山頂,清晰地看到腳下的羊臺山,黃泥沙巖的軀體上,布滿色澤斑斕的彩帶。黃紅色、黃綠色、藍灰色、灰白色、淺粉色,無一不充盈著它與烈風霜霰對抗的跌宕與激烈。這些如夢似幻的五彩條紋,彌散了它生命的沉郁與單調,在山體上流動成一幅幅寫意畫,宛如披在它肩上的壯美霓裳。
面前的羊臺山滄桑而卓然,特立而寧靜。每一道色彩都泛著生命柔和內斂的光,這讓人怎能不著迷、唏噓?有那么一瞬間,我仿佛也融入其間。我明白了:我一路奔赴而來,要的不就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山嗎?要的不就是“此山即我,我即此山”的重逢嗎?
茫茫荒野,在與山的凝視中,我融入這深遠的藍天,融入山水畫壁般的丹霞地貌間。聽蟲子們和鳴,看風滾草與堿蓬米粒般的花蓬勃而又動人。羊群,駱駝,藍天,曠野……一切都在光與影的疊加中顯得清朗而又豐盈,平和而又澄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