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紅薯情緣
去菜場買菜時,我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被攤位上的紅薯吸引。
老家位于江蘇高淳的山區,雖然土地貧瘠,但適宜紅薯生長。在山野間,無法栽種水稻的地方,鄉親們都會種上紅薯,這讓我對紅薯產生了特殊的情感。
小時候,我每天要沿著山路走好幾里去學校。山里的孩子早餐吃得簡單,兩碗稀飯下肚,不到中午肚子就餓了。母親很心疼,總是在前一天晚上從地窖里拿幾個紅薯,放在飯鍋里蒸。第二天,我帶著這些熱乎乎的紅薯上路,邊走邊吃,既解餓又暖心。
母親會用紅薯做各種食物,比如紅薯粥、紅薯餅、紅薯干,每一樣都讓我們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紅薯燉肉,那味道讓我至今難忘。紅薯吸了肉的油,變得更香滑,肉也因紅薯減少了油膩,多了醇厚。母親做這道菜時,我總是第一個等在灶臺邊,想第一個嘗到美味。
紅薯美味且易保存,尤其適合放地窖。地窖溫度恒定、濕度適中,為紅薯提供了天然的保鮮環境。秋收后,父母將紅薯放進地窖,讓它們安然過冬。到第二年春天,紅薯依然新鮮,隨時帶給我們甜蜜與溫暖。
挑選紅薯有講究。母親常教我,選表皮光滑、無裂痕、手感沉的紅薯,這樣才能挑到甜糯的紅薯。表皮有斑點、手感輕的,往往內里變質或水分流失,口感不佳。即使過了三十年,我去菜市場時仍會按照母親的教導仔細挑選,生怕買到變質的紅薯。
種植紅薯并非易事,尤其是在山區。春天,父母要翻山越嶺,將一塊塊山石搬開,整理出土地,再一鋤頭一鋤頭地挖出溝壑,種下紅薯苗。夏天,烈日炎炎,紅薯地需要頻繁澆水,否則就會干枯。父親總是天不亮就起床,一步步地挑水上山。他佝僂卻堅定的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堅韌,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入腳下的土地,仿佛是在向這片土地獻上最誠摯的敬禮。到了秋天,紅薯收獲的季節,父母又要忙著挖薯、晾曬,每一步都充滿了艱辛。
過了中秋節,每隔幾日,父親便從自家田地中挖回一籃紅薯。這些紅薯,圓潤飽滿,帶著泥土的芬芳。母親接過它們,細心地清洗干凈,然后在燒完飯的土灶里,將紅薯一個個小心地放入灶膛里,利用未燃盡的柴火余溫慢慢烤熟。我蹲在灶邊,看著母親不時用火鉗翻動紅薯,確保每一面都能均勻地受熱。隨著溫度的升高,紅薯皮開始慢慢變皺,顏色也逐漸加深,一股股香氣撲鼻而來,讓人垂涎欲滴。
“娘,紅薯熟了嗎?”我總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急切,一次次地詢問。母親總是笑著搖搖頭,說:“別急,孩子,要慢慢烤,這樣烤出來的紅薯才最甜。”終于,當紅薯的表皮被烤得焦黃、散發出誘人的香甜氣息時,母親會用火鉗將它們夾出來,放在一旁的稻草上稍涼片刻。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個,盡管燙手,但那份急切的心情早已按捺不住。輕輕剝開外皮,金黃色的薯肉顯現,熱氣騰騰,滿載著家的溫暖。
一口咬下去,軟糯香甜的紅薯肉在嘴里化開,那種純粹的甜味直擊心靈,仿佛連心都被暖化了。我邊吃邊呼著熱氣,嘴角沾滿了薯泥,卻顧不上去擦拭,只想盡情地享受這份來自母親的溫暖和甜蜜。
如今,雖然生活條件好了,各種美食應有盡有,但我對紅薯的熱愛卻從未改變。每當冬日來臨,我總會在家里囤上一些紅薯,仿佛這樣就能留住那份來自童年的溫暖記憶。
歲月悠悠,紅薯情長。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讓我們不妨放慢腳步,品味一份簡單的幸福。就像那灶膛里慢慢烤制的紅薯,雖不起眼,卻足以溫暖整個冬天。
諸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