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典歷】利之所在

　　【譯文】

　　醫生善于吸吮病人的傷口，口里含著從傷口中吸吮出來的血，不是因為相互之間有著骨肉親情，是因為有利可圖。因此造車的人制成車子，就希望別人富貴；工匠造好棺材，就希望有人早死。這并不是說造車的人仁愛而做棺材的人殘忍，人如果不富貴，車子就賣不出去；人如果不死，棺材就沒有人買。實際上并不是憎惡別人，而是別人的死對他有好處。

　　【小識】

　　利益驅動與人性善惡

　　明代的門無子曾經說《韓非子》的文章是：“論事入髓，為文刺心。”意思是韓非講道理透徹得能深入骨髓，文章也寫得直刺人心。的確，他的有些道理講得很“扎心”，但卻很現實。

　　韓非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全都歸結為利益疊加的緣故，由實實在在的利害所決定。譬如，醫者吮傷含血，不是因為所謂的醫者仁心或者是親情所致，而是救人所帶來的直接利益。“欲人之富貴”與“欲人之夭死”，這中間并不是因為“輿人仁而匠人賊”，而是與他們的職業性質密切相關。造車的人當然希望富人越多越好，如此車駕才能賣出去；造棺木的人當然希望有人死亡，不然棺材就無可用之地，“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所以，醫者救人、輿人成輿、匠人成棺，都是利益驅使下的結果。他們本質上并不是憎惡人，只是因為別人的死對自己有利；也并非真心望人富貴，只是因為自己的利益與之相關。——這實在是人們不喜歡聽卻也不可否認的。

　　《備內》中也說：“且萬乘之主，千乘之君，后妃、夫人適（嫡）子為太子者，或有欲其君之蚤（早）死者。”在后妃、正妻、嫡子中間，總有希望君主早死的。為什么會這樣？其原因無非是“利之所在”而已。因為只有如此，他們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所以，無論是夫妻，還是父子，起作用的都不是親情，而是利益，一旦寵愛、信任不再，一切也就不復存在。

　　韓非將人性中的自私自利講得很徹底，在他筆下，人與人之間沒有溫情可言，只有相互之間的利益聯系。聯系他的老師荀子所說的“人性惡，其善者偽也”，我們也就明白，這其實是對人性的另一種極端化的認識。《荀子•非相》中也說：“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人性中的“好利惡害”，就如餓了要吃飯、冷了要加衣、累了要休息一樣，都是與生俱來的。歸根結底，就是與自身的利益密切相關。

　　盡管如此，韓非卻并沒有停留在人性之惡上。他預設了人性之惡，因而希望能夠用法治來限制、約束這些惡，從而使人成為知規矩、守法度的“可治之民”。不是從道德層面去假設人性為善——這樣的假設盡管美好卻沒有實際的意義，而是從制度層面去預防人性之惡，以真正理性的方式來面對人性，這才是韓非以及整個法家的初衷。（阿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