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典歷】慎子論勢

　　【譯文】

　　慎到說：飛龍、騰蛇乘駕著云霧在空中飛行，然而一旦云消霧散，它們也就跟蚯蚓、螞蟻一樣了，這是因為它們失去了飛行所憑借的云霧。賢人屈服于德才不好的人，是因為賢人權力小、地位低；德才不好的人被賢人所制服，是由于賢人權力大、地位高。如果堯是一個普通的人，就連三個人也管理不了；桀當了天子，就能使得天下大亂。我由此認識到權力和地位是可以依靠的，而賢能才智是不值得羨慕的。弓的力量很小，而箭卻能射得很高，那是因為風力推動的緣故；本身沒有德才卻能使得政令施行，那是因為得到了眾人的幫助。當堯處在卑下地位時對人施教，人們并不聽從，而等到他成為君王統治天下的時候，他命令做的，人民就馬上執行，他禁止做的，人民就馬上停止。由此看來，賢能才智并不能夠制服眾人，權勢地位卻足以使賢人屈服。

　　【小識】

　　慎到的“法”與“勢”

　　慎到是戰國時期的趙國人，也是早期法家學派的代表人物，政治上主張“任勢”，所謂“勢”，就是權勢、勢位，尤其指君主的權力和地位。一般都認為，韓非子“法、術、勢”思想中的“勢”論，就來源于慎子。

　　不僅如此，慎到關于法也有很多精彩的論述。譬如，《慎子•威德》篇說：“法雖不善，猶愈于無法，所以一人心也。”意思是，法律法令即使有不完善的地方，但總比沒有法律法令強，因為它可以起到統一人心的作用。足見法令制度在統一、規范人們思想行為方面的重要性。又如，“法之功，莫大使私不行。”意思是，法律的功用，沒有比杜絕私利之事更大的了。強調法律的最大功用就是保證公平、公正，不能徇私。“故蓍龜，所以立公識也；權衡，所以立公正也；書契，所以立公信也；度量，所以立公審也；法制禮籍，所以立公義也。凡立公，所以棄私也。”法制禮籍與蓍龜、權衡、書契、度量一樣，都是用來昭示公平、公正的。這些意見，實在是值得我們學習的。看來，韓非在慎到那里傳承下來的，不只是“勢”論，更有“法”的思想。

　　慎到為什么要強調“任勢”？因為在他看來，“賢智未足以服眾，而勢位足以屈賢者也”。依靠個人的賢能才智并不能夠統御民眾，而君主所依賴的權勢地位卻足以使賢人服從。同樣，民眾之所以聽從君主的號令，其實只是對君主勢位和權力的屈服，而與君主本人的賢德并無干系。再說透徹一點，不肖之人一旦獲得了相當的權勢，賢人就不得不接受他的管制；而賢人如果有朝一日反過來制約不肖之人，我們也要明白，這不是賢能戰勝了不肖，也不是正義戰勝了邪惡，只是因為賢人獲得了更大的權勢。究其本質，仍然是勢治而非賢治。所以慎子說：“堯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為天子，能亂天下。”沒有權勢，堯的圣賢就無法施展，而夏桀縱然暴虐無道，但其一言一行仍能影響天下，就是因為他坐擁至高無上的權勢。

　　韓非也講過類似的道理，他將孔子和魯哀公進行對比，孔子是天下之大圣，而魯哀公只是無能之君，可反諷的是，天下跟隨圣人孔子的只有區區七十多人，而臣服于庸主魯哀公的，卻是整個國家的民眾，其中也包括孔子自己。所以，關鍵不在于個人的品德，而在于君主的勢位。韓非所說的“民者固服于勢，勢誠易以服人”，和慎子的觀點也是一脈相承的。（阿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