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蘭州,是從愛上一灣黃河水開始的。在黃河的時光里遐想,我們乘著羊皮筏子前行,從高流到低的歲月里,祖先和我們的軀體都如沙粒般渺小和堅硬。在黃河的時光里遐想,我做了淺淺遨游在河面的浮沫,這一灣兒一灣兒的河啊!被擱置了許久,許久……
看河,想河
在蘭州人眼中,看黃河是把一件深不見底的事擺放在明面上。在蘭州,看黃河本身是一件自由的事情,當然,看黃河的過程也是一件從自由走向更自由的過程。坐下或是佇立在黃河岸邊,流淌的黃河就會帶走你多余的心事。看河的人會讓黃河慢下來,而想河的人,卻能讓時間慢下來。
中山橋,在蘭州,甚至西北都是一個出名的地標。站在中山橋上,俯身往下看去,似乎就能明白,是奔涌的黃河水帶走了蘭州人一半的內斂和含蓄,而當另一半含蓄和內斂徹底被生活散盡,蘭州人就成了真正的蘭州人,有人說,西北人豪放,而蘭州人更為豪放,就像橋底下滄浪的河水聲一樣,一生都響亮得一發不可收拾。
黃河在這里流了多少萬年,卻也從未蒼老過。只是在盛夏中一個明媚的午后,一位耄耋老人對它多望了兩眼,從此黃河不再年輕,不再稚嫩,古老的黃河便像是一句久久傳唱在蘭州城里古老的民族諺語,用古樸的京蘭腔時時誦唱著:“家鄉的水是仙水,家鄉的土是金子”。這句別扭的讖語,卻讓遠離蘭州、遠離甘肅的游子,站在異鄉的黃昏中潸然淚下。
黃河是浪漫的,大河的戀人回到蘭州,陪伴著黃河流淌了一遍又一遍。中山橋上下兩里多,似乎都是情侶們的良宵美景。夜晚,白塔山映出的光輝,像是在河面上點起的篝火,中山橋旁的夜晚是無夢的,情侶們在這火苗舞動的河岸,走上幾個來回,他們的愛情也就成了草青花開的春天。
愛蘭州,是從愛上一灣黃河水開始的。在黃河的時光里遐想,我們乘著羊皮筏子前行,從高流到低的歲月里,祖先和我們的軀體都如沙粒般渺小和堅硬。在黃河的時光里遐想,我做了淺淺遨游在河面的浮沫,這一灣兒一灣兒的河啊!被擱置了許久,許久……
蘭州的語言
從我國的版圖來看,甘肅地形狹長,與很多地方接壤,我認為這便是讓甘肅各地語言都不相同的原因,但好在每個地方的方言都有很大的辨識度。至今,我已能準確辨出甘肅各地的方言,毫不夸張地講,對出門闖蕩多年的人來說,他們甚至能辨清某縣域的方言。
蘭州話,對甘肅人來說,是最為熟悉的一種方言,而蘭州話本身更是與蘭州人豪放和熱烈的生命相匹配的。當溫婉的南方人來蘭州時,聽過如此奇妙的京蘭腔也會被這種張揚和豪邁的表達深深吸引或折服。
蘭州話是深邃的,用情的,更是迷人的,蘭州人善于把心情從心底挖掘出來,再賦予一個貼切的詞語,這便像是一種掏心窩的話,讓人聽著情真意切。比如在一場酣暢淋漓的美食盛宴之后,會聽到“舒坦”這個詞,而把“舒坦”中的“shu”念成“fu”,再拉上長長的尾音,就很能代表此刻的心情了。再比如看到一個母親懷中抱著白白胖胖的小孩,蘭州人會毫不吝嗇、毫不猶豫地夸上一句“心疼”,這詞雖與“可愛”意思相同,但在情感上卻比“可愛”高出不知幾個層次。
蘭州人還總在詞語前后加上表示程度的副詞,比如在“心疼”前加上“系不了”(音),或者在后面加上“死了”,這都是“非常”之意,“心疼死了”“舒坦死了”等等,都表示了最極端的可愛和舒服,但他們隨口說出的“死了”卻讓外地人不理解,但我想說的是,在形容詞后加“死了”是蘭州人對某種狀態最高級別的描述。
蘭州的美食
在蘭州,回族同胞們對美食口味的追求盡顯出對食物和顧客的尊重。而與之最為密切相關的美食有牛肉面、雞蛋牛奶醪糟、手抓羊肉等。
牛肉面作為蘭州人的早餐,在全國范圍內頗有盛名,一碗面,一杯免費的紅棗茶,可以加一碟牛腱子肉或者一個雞蛋,吃完后,美好有活力的一天才算真正開始。
蘭州美食街眾多,一條長廊中左右兩邊皆是各類小吃攤,一般都在夜晚來臨時開放,走在其中很難不放慢腳步,吃完這個又向往那個,在蘭州,吃客們有很專業的鑒賞能力,哪個店里味美量足,哪個店里食物來源更地道自然。
上班族常在網上談論,只有下班后夜晚的時間才屬于自己。果然,對蘭州這個西北都市來說,夜生活似乎更能裝載人們的歡聲笑語,蘭州人豪爽,酒后的蘭州人更加曠達。幾把羊肉串,幾碗羊雜湯,幾瓶甘肅產的黃河啤酒,就能讓一個充斥著浮躁心情的蘭州人安穩下來,重新把生活謀劃一番,也把生命提純一番。
我自東向西的生活
我來蘭州將近五年,身影多在榆中、城關、西固三個地方徘徊。從榆中到城關再到西固,大致規整為自東向西的方向,后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始終逆著黃河流動的方向“遷移”。黃河水在蘭州自西向東流。或許從某種形式上來說我做正確了。俗話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而我從榆中到西固,也許就是自我向上的一個過程,不論年齡還是心智,似乎都不可阻擋地成熟了些。
我有很濃厚的戀鄉情結,深深喜歡著自己家鄉的簡單和松弛,對大城市的車水馬龍和人煙密集常感不適,但好在我所處的榆中和西固都是城市一隅,我倒真切喜歡上了。
但總體來說,自我檢視,身上還有鄉土的觸角,這觸角始終未能脫落。反過頭來,回到家鄉,這一身觸角卻成了克復心靈自由的密鑰,這便讓我再次想起米沃什那句反射自我的話語來:“我到過許多城市,許多國家,相反我保持著一個小地方人的謹慎。”當然,把身體安頓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是容易的,重新認識些朋友,再適應當地的生活習慣罷了,而心靈或者靈魂的適應是緩慢且滯后的。
明年即將畢業,而必定有新的目的地等待著我的軀體和靈魂。或許以后的日子還有很多次生活的“游牧”,我且把這種環境的搬移稱之為和祖先們目的相同的游牧,因為他們的每一次遷徙都為了羊群能夠得到更加水草豐美的草場,而我們每一個人不停地搬移,又何嘗不是這樣為追尋理想中棲息的良木呢!
蘭應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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