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一九
□劉瑞祥
一
2020的窗戶打開了,但我還停留在2019年的夢想里。窗外的風景是大千世界,是生活中的萬花筒,是心靈的窗戶。每當我靜坐居室,抬頭眺望,不是林立的高樓,就是穿梭于樓房之間的車流;不是飛過的大雁,就是樹枝的喜鵲;不是廣袤的田野,就是農田里的農婦。窗外的風景隨著生活的變化而變化。窗外有多少風景?一看就知道。
睡著的夜幕已經垂下,四周靜得像碧藍碧藍的海底。我已經睡著了,我的眼瞼輕輕閉闔,像夜間的合歡樹,羽狀的葉片,無聲地相合在一起。我睡著,而我心靈的窗戶卻打開著。
夢,像一只小鳥,從窗戶飛過。它不愿停留在一棵樹上,也不想唱出一支舊的歌,生怕藍色的夜海會因歌聲而把浪花濺起。小鳥也不肯,繞圈子盤旋,總是朝著遙遠而又遙遠的地方,銜回一粒種子,把春天種在大地。
夢,像初升的太陽,把眼皮慢慢掀開,好像清晨水池中的睡蓮,潔白的花瓣,含著露珠綻放。我想逮住那只小鳥,卻發現了連綿起伏的風景,我好像也飛躍成小鳥的姿態,大風吹過樹林,小鳥飛翔著,仿佛我也飛翔著,河水流過山坡,草兒在哪里?當時間漫過心田,在一切曾經的生活里出現,曾經的記憶,都隨著腳步拋在了歲月長河里。
二
2019年有過美好的留戀,包含痛苦、恍惚、哭泣、幸運、成就了人生的軌跡有多少往事?被遺忘后又回憶。從鄉村來,又回鄉村去。城市與鄉村就這樣隨著歲月的窗口,演變成樹木一樣的年輪。那是艱辛、莊稼、村路、馬車、草房、勞作、皺紋、夕陽下,在熟悉的池塘里浮出水面。
那曾經滄海的小山村,窗外的小河流淌著記憶猶新的歲月,任性地沖刷帶走泥土,魚兒自由自在地游著,河床不斷改道,岸邊的樹和草也無法阻止。記憶中的傾盆大雨,自天而降。匯集而成的大水淹沒了村莊。水上漂浮的塵土、雜草、羽毛和沖擊的力量,全部消失在曠野。經過大水的漂洗,村莊越來越堅貞,越來越清晰。當我沿著河床走過去,清風中出現了銹蝕的古錢幣,鵝卵石光滑得如同老人講述的故事。我試圖尋找夢中的家園,都被山風吹奏著,好像聽到當年那首兒歌。
從農村進入城市,又從城市來到農村。遠處的寧靜,從心靈深處的田野,童年之花依舊開放在河岸。一路走來,沿著鄉浪節,我端坐在大柳樹下的石頭上,回望漫漫來路,大山組合成人生的路,要繞過多少彎道。無論何時何地,我的生命之根一直扎進泥土。童年是一朵花,每一個腳印,都生長成燦爛的花。種子與泥土,家園與山風;勞動與歌聲,飛鳥與巢穴,被火塘邊燃燒的柴火和濃茶,喝彩成記憶的片斷。一座古老的村莊,因為一個古老的故事而名揚天下。炊煙總是思想的,家園隨著經濟的發展,茅房、瓦房、土坯房、隨風飄落在異鄉的村落里。
土壤發酵成濃濃的鄉愁,山風把四面八方打工的娃子吹回來,蓋起了二三層樓房,白墻藍頂,渲染出鄉村的現代生活。憑借大山深處的窗戶,陽光明媚,山風把一粒種子刮進了田野,麥子發芽成長起來了。農人又開始忙忙碌碌。忙碌的日子總是思念著,時光開花了,結滿了歲月之果。多情的風,經常點燃許多消息,還傳播鄉村與城市之間的那種眷戀。農村人喜歡進城,城里人喜歡鄉村旅游。
三
每天早晨,我推開窗戶,清風吹進來,倍感清新。想起過去麥田里勞作的農夫的身影不見了,十多層高樓大廈又變成幾十層高樓大廈,看到的是數碼相機里拍到的微縮景觀,好像孩子們堆起來的積木,人們就住在積木里,各自享受著各自的快樂。網絡時代,作息時間,智能手機傳遞著新生活方式,在朋友圈各自為朋友點贊。
日子就這樣在窗戶與窗戶之間溜走了。吃飯、睡覺、看電視,頭痛、腰痛、肚子痛、養病成了上歲數的人主要的時光。在2019年等待了清朗的天空,只盼某一天,可以坐擁夕陽,數著彼此的額頭皺紋,笑談云起云落的日子,挫折、痛苦、彷徨、飛揚出四個季度的經歷,如泥土般被耕耘,緊縮成一年十二個月底片。月光如水,淹沒了所有的道路,風在星星的叢林中游弋。我帶著新鮮的思想,一路南下,一定要走出城市,首先要打開心靈的窗戶,保留在記憶的空間。
我一生奔波,四海為家,苦中作樂。在中國西部,無垠廣袤的戈壁大漠,冰川雪峰,江河草原。三十多年來,四次進西藏考察,三次穿越巴丹吉林大沙漠,五次在新疆攝影創作,騎摩托車行程五萬多公里,從黃土高坡,到喜馬拉雅,從黔川大地到神山圣水,從苗侗山寨到草原牧場,無數次在荒野中跋涉,翻山越嶺,充滿激情地按動快門,定格一幅幅令人心曠神怡的名山大川。執著、敬業、吃苦、創新,是我的追求目標。
多年來,我一直把城市與鄉村對比。一路順風,火車的窗戶是關閉的。風景是模糊的,但是,窗外的風景時而吸引著我的目光,不時向窗外張望。
這是在隴原大地旅行。當火車途經隴海線,那些出現的黃土坡,斷裂的溝壑農田里的麥苗、油菜花、玉米、黃豆和農作物。一溜溜被甩在了身后。火車就像奔跑的駿馬,穿越西部大山、丘陵,穿越城市困頓不安而躁動的呼吸。穿越鄉村飲煙升騰的沉思。我經常外出采風,用鏡頭記錄大好河山。旅游就是和時間賽跑。遠看不如近水樓臺先得月,2019年是這樣不停地奔跑。
小時候,我是個喜歡追虹的孩子,總是在一場暴雨后,虹出現,懸掛在地平線上,看上去很近朝著它奔跑,那種遙遠是追不上的。后來,我在城市的高處經常看到過橫跨大都市的彩虹,讓人驚奇得直呼好看極了。
當我在隴北旅行,為了看到崆峒山秋天的陽光,住在寺院里,聽著和尚的誦經聲,在最高的觀景臺拍下日出崆峒山的那一刻,仿佛自己成了佛的弟子。在高山上攀登,這是業余愛好。麥積山下的農家樂,因為下雨等待了三四天,終于看到了云霧飄渺的石窟藝術,在煙雨中如出水的少女,豐滿而富麗。在隴東南,我透過車窗,看到了重疊的綠水青山,山嶺中的農舍和柿子樹,時隱時現從車窗外飄過。卦臺山、麥積山、大象山、雞峰山、仇池山、被旅游者觀賞,被攝影師拍攝成油畫般的意境。鏡頭是心靈的窗戶,能夠從贊美的眼眸里發表在智能手機,上了頭條。
有時候,我在路邊經常看到奇怪的石頭,斑斕的懸崖峭壁,秀氣的突兀山峰,掩飾在山林中的村莊,情調高雅的農田,層巒疊嶂的田野,組成大山之間的風景。鄉里人的祖輩一直在創作風景,美卻被外來人發現,只有城里人能夠贊美她。鄉村的守望,城里人的跋涉,鮮花與果實裝飾的日子,微笑與贊美把春夏推向高潮。城市人的幸福都離不開對鄉村的回憶。
深夜醒來,大山站在我面前。時光已經快到2020年歲首。一年來,忙碌于游歷拍攝,尋找理想的境界。火車、汽車、輪船、飛機,可以乘坐各種交通工具。許多精彩的回放,就是通過拍攝得到的。雪后的山林,重疊的油菜花,環繞的黃河,大漠駝鈴,呈現出意想不到的畫面與構圖。
2019年仲夏在新疆旅游,每次坐車,我都是搶先找到窗口,做好隨時抓拍的準備。路途遙遠,長時間旅行也很困惑,我在車上閉目養神時,腦海總是出現不同的風景,喀納斯湖那個觀魚臺上,兩座魚鷹一樣的大山,在湛藍的湖泊里時隱時現,藍天上那一溜溜白云能夠勾起初心往事。當我站在昨天的風景里,矚望明天的風景,孤獨終于在遠方滑落。我需要非常自信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