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在隴原大地上的長城風骨
位于黃河上游的甘肅面積45.37萬平方公里,在東西蜿蜒1600多公里的大地上,秦、漢、明三代萬里長城星羅棋布。戰國秦長城的西端在境內的臨洮,明長城的西端在嘉峪關,而漢長城經敦煌西延至鹽澤(今羅布泊),(吳礽驤:《河西漢塞調查與研究》頁17)總里程達4000公里,占全國的四分之一,可謂長城資源大省,現存長城文化十分豐厚。
提起長城,人們總忘不了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自然也就認為萬里長城是從秦始皇時期開始修建的。其實長城起自春秋末戰國初,當時各諸侯國為了防御建起了各自的長城。戰國秦長城興建于秦昭王(前306年-前251年)中期,(祝中熹:《甘肅通史·先秦卷》頁399)。關于戰國秦長城的西段起點,一些學者把戰國秦長城與秦始皇秦長城混為一談,認為秦長城起于臨洮,即今臨洮。然而秦臨洮為現在的岷縣,而現在的臨洮秦時稱狄道,為隴西郡治。岷縣一直沒有找到長城的遺跡,考古工作者卻在臨洮縣新添鄉三十里墩的殺王坡發現秦長城。經過多年考證,考古界確認現在的臨洮縣是秦長城西端的起點,古代文獻資料所載的“臨洮”“遼東”應該都是泛指,臨洮就是臨近洮河的意思。
《遙望星宿——甘肅考古文化叢書》認為,秦始皇修長城基本是沿著昭襄王時的路線走的,始起臨洮,然后走渭源、隴西,北上通渭、靜寧,到六盤山北麓入寧夏的西吉、固原、彭陽,再入甘肅的鎮原、環縣、華池向陜西延伸,這樣就分明將蘭州圈出了長城之外。該書認為,當時蒙恬收取河套地區,抗擊匈奴的主戰場在北方,《史記》雖記載當時新設立了包括榆中在內的三十四個縣,但蘭州那時畢竟屬于羌戎少數民族雜居地,不會是長城沿線的重鎮。而秦長城走向的戰略意圖很明顯,是為了有效地控制渭水流域及涇水流域,洮河下游,包括當時的蘭州一帶并不是秦長城想控制的目標。但此說卻不能解釋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蒙恬“自榆中并河以東,屬之陰山,以為三十四城,城河上為塞”(《史記·秦始皇本紀》)的記載。其中的“河”即是黃河,“榆中”在今蘭州市東崗鎮一帶。而新近出版的《甘肅通史》則認為,秦始皇萬里長城西起臨洮境,沿洮河而北,入今蘭州境與榆中長城相接,再向北,一直出甘肅,過寧夏,入內蒙,到遼東。
在河西走廊,明長城和漢長城時而重合,時而分離,在大漠戈壁間縱橫奔馳,留下無數傳說,也讓人產生遐想。細細觀察,漢明長城分離之處,明長城往往在漢長城南側十幾里的地方,漢長城則多被沙漠所包圍。這就是漢明間1400多年長城沿線生態巨變的見證。
嘉峪關,是明代萬里長城的西端起點,是明代長城沿線建造規模最為壯觀,保存程度最為完好的一座古代軍事城堡,是明朝及其后期各代,長城沿線的重要軍事要塞,素有“中外鉅防”、“河西第一隘口”之稱。《秦邊紀略》所記:“初有水而后置關,有關而后建樓,有樓而后筑長城,長城筑而后可守也”。嘉峪關關城布局合理,建筑得法。關城有三重城郭,多道防線,城內有城,城外有壕,形成重城并守之勢。嘉峪關三座雄偉的關樓屹立茫茫戈壁,氣勢和造型都勝過東端的山海關。山海關匯聚了中國古長城之精華,明長城的東北關隘之一,在1990年以前被認為是明長城東端起點,素有中國長城“三大奇觀之一(東有山海關、中有鎮北臺、西有嘉峪關)與“天下第一關”之稱。與萬里之外的嘉峪關遙相呼應,聞名天下。山海關一頭入海,一頭蜿蜒盤山,確有特色,但它僅有一座關樓,不及嘉峪關巍峨多姿。嘉峪關坐鎮西部,自古成為絲綢之路上兵家必爭之地,“天下雄關”足以說明它輝煌厚重的歷史地位。
長城象征著中華民族偉大的力量。這兩座關城偉岸聳立五百多年,無論建筑藝術還是精神內涵,都足以引起我們無比的民族自豪感。但是,嘉峪關作為明朝的邊關,與漢代的陽關,玉門關相比,已經向東收縮了一千里。明王朝推翻了元朝之后,再也無力將蒙元逐出更遙遠的漠北,只好在河西筑關,以此防守。于是,有人吟詩感嘆:“邊塞東收一千里,雄關空鎖五百年。世人不賞秦時月,吊古幽思一塊磚。”那塊經過精密計算所剩的“定城磚”的傳說確實絕妙,無論是否確有其事,嘉峪關修筑之嚴格、之精美是有歷史記載的。嘉峪關城墻堅固沒得說,只是建關以來不曾有過鏖戰,這也是與山海關所不同的。
甘肅的漢長城資源也十分雄厚。人們常說漢長城,因為它不僅僅是一堵墻,而是因地制宜構建的一系列完備的軍事防御體系。甘肅的漢長城最有特色。秦長城西止于臨洮,漢塞則從令居(永登)一直修到敦煌,再延伸之羅布泊。甘肅以東大多是在秦長城基礎上予以整修,貫穿河西走廊的漢長城則全是新修的。
《漢書·匈奴傳》載,漢元帝時群臣議論罷長城之事,郎中侯應上書:“起塞以來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費久遠,不可勝計。”說的是漢長城并非都是土墻,而是根據地形,利用險要,或紅柳砂石筑墻,或柵欄水溝設險,還有用“天田”設防的,挖一條深溝,鋪上細沙,既可阻止犯邊,又可查防越境。漢塞的組成還有烽燧、塢障、方城等,用以了敵,屯兵和指揮作戰。今天所謂的陽關遺址,關城已不存在,僅是殘留的一座烽燧,而玉門關故址小方盤城則是玉門都尉的治所,此去向東20公里,有一座大方盤城,是漢代邊防的軍事物質儲備基地。
漢長城更為重要的意義在于,它不單純是軍事防御工事,也是為了徹底消除匈奴威脅而建立的主動進攻的戰斗堡壘。漢武帝驅逐匈奴,設立河西四郡,斬斷其右臂后,又從兩個方面修筑漢長城。一條沿弱水(黑河)伸向居延,另一條從敦煌向羅布泊延伸。徹底消除了匈奴之患,開拓了疆土,保障了絲綢之路的暢通。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漢長城歷經兩千年滄桑,被風沙掩埋,只是一百年前首次被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發現,才為世人所知。如今漢塞只剩殘垣斷壁,站在這里,風沙撲面,落日夕照,撫摸著城墻壁上一層層夯打過的痕跡,望著高聳在山脊上或蜿蜓在溝壑里的龍之氣勢,誰都會為長城的古老、大氣、壯觀而感慨,因為,它像一塊標志著民族興盛和衰落的碑刻,見證著滄海桑田的變遷,凝固著久遠的歲月以及被歲月積淀的歷史。或許,正是因為這堅韌的堅守,才使一個民族葆有鮮活的生命基因,才使一個國家充滿向上的活力。
□劉志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