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夜雨
雨是深夜造訪大地的,因在夢中,纏綿悱惻,雨初訪的姿態,來勢的情景,可惜無緣謀面。午后,雨依舊延續著昨夜的狀態,不緊不慢,灑落甘露。躺在床上,聽雨敲打著伸出屋外鐵皮火筒噼啪作響,似玉手彈奏鋼琴聲樂蔓延,宛如游絲飄蕩空間,偶爾有幾聲清麗的鳥叫,笛音般摻雜在琴聲里,悠遠綿長的意境讓人想入非非。
院內全是水泥地面,沒有樹木,也無花香,雨如細細的鋼絲射向砼地面,萬萬千千、千千萬萬、急急切切。凄清、凄涼、凄楚的雨,忽然想起了余光中的《聽聽那冷雨》,此公將臺北的雨聽到了江南。杏花,春雨,江南,地域之寬袤,時間跨度之久遠,讓人莫不感動。余不但要聽聽那雨,還要舔舔那雨,可見對雨的深情是那么耐人尋味,乃雨的知音,雨的情人。
雨來了三天還意猶未盡,時斷時續,時急時緩,時大時小,落在屋頂發出沙沙的響聲;雨在院中積成水窩,雨絲跌落在水窩里,濺起一個個小水泡,發出輕微吸溜的聲音,似一群光著屁股的小孩在溪水里嬉戲。我靜視良久,心情驀地激動起來,趁著微雨時刻,走進鄉間小路。
田地嫩嫩的小白菜吮吸著瓊漿玉液好不快活,菜花寬大的葉子像舒暢的胳膊將天公的甘露吸入懷中,油綠的麥田洗去了塵土更加鮮艷清亮了。地壟上的筍子如染過發的少女,亂蓬蓬的,紛紛揚臉接受蒼天的洗禮。嫩閃閃的苜蓿候立田間,它不僅是牲畜的精飼料,也是餐桌上的佳肴,可嘆地面太濕軟無法采摘,春天我們可是盡享其美。一排排脆嫩的玉米苗從地膜中升了起來,如一隊等待早操的小學生,齊刷刷地站立在陰雨里,正準備沖向美好的明天。
聽雨莫過于農家小院,最好有樹有花。雨打落在屋頂、樹葉、花草、地面奏響錯落有致、韻律各異、不同音色的清籟;一桌、一床、一本書、一杯茶,不必多人打擾,一二人足矣,多么滋潤,無限愜意,蓬萊仙境莫過如此。居住城市,高樓大廈鎖春秋,聽到的只是霹靂嘩啦,嘈嘈雜雜雨落地面的單一咧咧聲,住室狹小曲折,沒有鄉村清甜潮濕的味道,何談舔舔舐舐呢,我想余光中聽雨一定在村落。
農村有廣闊的視野,即使大霧彌漫,雨的簾幕也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城市被高大建筑物阻擋,視野限制,只能看見一隅,對雨的興致也減了幾分;不過城里看雨能見到五顏六色的雨傘,如果仔細還能發現傘下形形色色的人生。
聽雨,雨須適中,不大也不小。如果是雷電交加,狂風暴雨,亦或滂沱大雨,使人敬畏三分,興趣全無。假如雨太細小,頭發絲般輕輕飄落,“潤物細無聲”就談不上一個“聽”字了,物我兩重天。
古人喜雨,神待之;文字之始記載,占卜祈雨是統治者必做之事。“風雨凄凄,雞鳴喈喈。”風雨在幾千年之前就融入了人們的生活。雨滲透在竹簡里,洇濕了蔡倫的麻紙,鉆進了畢昇的活字印刷術中。雨成就了詩詞,文客們的凄楚、寒涼、悲傷、相思、歡愉、喜慶寄托在雨的身上;雨的出現,給我們帶來了風花雪月,大美河山,暖世佳人;千年文章,雨的意象變幻莫測,豐富多彩。雨承載著厚重的文化歷史,雨是鏈接過去未來彩虹般的橋梁。
最喜深夜靜臥床頭,翻看詩書聽夜雨降落。此刻外物無聲,只有雨自由自在疏疏降落,案頭一盞臺燈發出溫馨柔和的熒光。讀鄭板橋的詩句“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想我住在易地搬遷后的一所小院里,后續工作任重道遠,也應“一枝一葉總關情”,不能輸給古人呀。
夜深了,雨亦然不屈不撓,鏗鏗鏘鏘、噼噼啪啪下個不停。雨從唐詩宋詞里飄來,歷久愈新,文字散發著迷人的情景;雨是從詩經里傳出的樂聲,動聽而又凄美;傅抱石繪畫的江南雨景,能與今夜之細雨相比嗎?雨的微妙、神秘實在難以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我躺在床上,雨打在屋瓦噌噌噌噌,聲音綿延入耳,不但雨要失眠,我注定要失眠了。但愿夢在雨中。
□魏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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