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文學:寫出城市的精氣神
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近年來,隨著中國城市建設取得巨大成績,城市人口越來越多、城市規模越來越大,城鄉二元結構日益被打破,人們的生存方式、情感結構、思想觀念、價值取向亦隨之變化,為城市文學的繁榮奠定了豐厚的現實基礎。越來越多的作家將目光聚焦于沸騰火熱的城市生活,創作出不少禮贊平凡人物、表現城市空間特質、揭示城市文化多樣性的力作。
寫城市難在哪?
近幾年,不論是賈平凹、遲子建、王安憶等文壇老將,還是徐則臣、葛亮、孫頻、張悅然、笛安、“鐵西三劍客”等青年作家,都推出了不少表現城市生活的力作。城市成為文學書寫的新焦點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但遺憾的是,我們的城市文學卻沒有像城市發展那樣迅速而成效卓著。無論是參與其中的作家數量,還是好作品的數量,與城市發展水平、發展階段、發展速度尚不匹配。城市很多時候只是敘事線索中的一個環節而已,或在整體敘事中順便提及,或作為情節展開過程的一個布景,未能成為被書寫的主角。
城市文學之所以不盡如人意,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城市文學在中國文學發展中缺乏創作上的傳統。盡管老舍、茅盾、蕭紅、張愛玲以及“新感覺派”作家和“京派”作家們在細致描摹和立體呈現城市的整體文化氛圍、市民的日常生活圖景、城鄉的多維參照對比等方面,提供了比較豐富的文學史經驗和城市書寫路徑,但總體而言,中國現當代文學長期仍是以鄉土書寫為重心。
鄉土文學在中國有著相對穩固而深厚的傳統,以魯迅、沈從文、趙樹理等為代表的眾多作家,都為鄉土文學貢獻了獨特的范本,為后來的作家提供了可資借鑒的藝術表達范式。而城市文學在百年中國新文學史上并沒有形成規模性文本和創作上的有序傳承,導致作家們對城市的書寫缺乏必要的先天準備,也缺少可資參考和借鑒的范式。再加上當下的城市發展日新月異,對其進行準確把握和立體呈現難度太大,而作家們或城市經驗不夠豐富,或審美興趣不在于此,因而城市現實生活雖是一座文學的富礦,但如何開掘卻成了難題。
構建城市的整體意象
既然城市是一座文學的富礦,那么它一定會以自身的魅力吸引更多作家對其進行開掘。在題材內容外,作家們更需要積極構建城市的整體意象,傳達城市的整體感。在城市化進程中,城市的發展速度、規模和現代化程度千差萬別,城市的歷史和底蘊更是一城一面,并不雷同。這些差異性只有在城市的整體意象中才能得到更為精準而鮮活的呈現,只有在整體感中,我們才能形成對城市的獨特認知和深入體認。
一些作品中出現城市的地標,比如街道、廣場、建筑等等,僅僅是把它們作為一種嵌入式的存在,去掉這些符號,對整個作品影響不大。在這些文本中,城市更像是一個裝置,一個可以隨意更換的外殼。這樣的城市文學,對于城市特質的把握與表現顯然是不足的。城市書寫要有整體性意識,也即整部作品要散發出鮮活地道的城市氣息,營造出生動真實的城市氛圍,而不是片段式或嵌入式的城市符號的展現。
城市文學如何寫出城市的整體感,探索路徑是豐富多樣的。或將城市的整體納入敘事視野,呈現城市的整體氛圍;或持有更為寬闊的比較視域,在眾多城市的潛在比較中,寫出筆下城市的獨特個性;或將城市的多個意義符號,巧綴妙連為城市的整體形象,不一而足。其中尤其需要注意的是,要平衡好民俗性和現代性的關系。
民俗性代表的是城市的歷史,沒有歷史,會令筆下的城市缺乏厚重感。現代性代表著城市發展的重要面向,亦是城市的基本特性,兩者之間的關系充滿著張力。城市文學要處理好這種張力關系,既要寫出這種民俗性,將其作為一個城市區別于另一個城市的歷史文化標簽,更要寫出其現代性,著力表現從眾多城市印象中提煉概括出來的屬于特定城市的發展特質。近幾年,王安憶的《匿名》、金宇澄的《繁花》、張檸的《三城記》以及“鐵西三劍客”對沈陽的書寫,在這方面提供了典型文本。
寫出“人”與“城”的關系
文學是人學。書寫城市的目的,既是記錄社會歷史變遷,記錄城市發展變化,更是呈現在時代變革和城市化進程中人們的生存現狀和精神面貌,呈現出人內心的波瀾激蕩和委婉曲折。作家要將城市故事的重心放在城市人身上,從而真正寫出人與城的關系,傳達出城市的內在靈魂與深層氣質。
事實上,生活在不同城市的人們,一定會有獨屬于這個城市的精神特質與文化氣質。如北京的居民,天然地具有一種“京味”;上海的居民,會帶有一種滬上味道;而大連的居民,又會帶有一種天然的“海蠣子味”……每個城市都或多或少具有屬于自身的獨特氣質,生活在不同城市的居民,久而久之也會浸染上這種氣息,甚至于他們自身就是獨特而鮮活的地方文化標簽。因此,怎樣去深入城市的內部,對城市進行精神體悟,寫出有“人”的城市,是創作城市文學需要準確把握與著力傳達的。作家們無論是進入城市內部親身體驗,還是借助經驗想象城市;是將“人”移植進城市,還是從城市內部發現“人”,都應觸摸城市的溫度、寫出城市的肌理、呈現人與城的內在契合和獨特關聯。
當前城市文學中,人與城關系的同質化傾向較為明顯。那些無處不在的欲望、無根漂泊的人們、隨意展示的身體、難以擺脫的困境,不僅令讀者無法從中看到“城市”本身的樣子,也因主觀先行而顯得虛假。實際上,城市中差異性的個體,形成人與城的豐富復雜的關系,為城市文學營造了巨大的敘事空間。作家唯有全情投入、認真書寫,才能打開城市文學大有可為的廣闊天地。
(作者系東北財經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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