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鄉村的改革畫卷
作者:張鮮明
作家李天岑又出新書了,這一次是長篇小說《三山凹》。封面上,那大紅的底色,像漫天朝霞照亮了我的眼睛,心中不由得涌起陣陣暖意。書的封底,三個男人的剪影,兩個站著,一個蹲著,似乎是在提前透露“劇情”。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呢?
環襯上那三行醒目的文字,似乎是在回答我們的問詢——
一部描寫中國農村改革的傾情之作;一曲走向第一個百年之巔的時代之歌;一幅斑駁世相下與不同命運博弈的現代浮世繪。
這已經吊足了我的胃口;接下來,我看到在書的環襯上赫然印著這樣一串名字:吳義勤、邱華棟、施戰軍、何向陽、周大新、李佩甫。這些名字,既代表著中國文學創作的高度,也可以視作文學鑒賞的標高。這些人齊刷刷地站出來聯袂推薦,想想看,這是怎樣的一部書!
這是一部具有史詩品格的作品。
小說的時間跨度,上自改革開放前的1976年,下至脫貧致富奔小康的當下;小說的敘事空間,從一個小山村開始,擴展至鄉鎮、縣城甚至延伸到改革開放的前沿深圳特區。小說取材于中原地區,講述的是在南都市豐平縣一個叫“三山凹”的山村,以張寶山和他的兒子張革兒為代表的兩代基層黨員,在上級黨組織的領導下帶領村民堅持走改革開放之路,不斷開拓進取,把一個貧窮落后的山村建成了經濟發展、人民富裕、精神文明、環境優美的美麗鄉村的故事。這是一部農村改革史,也是基層黨組織帶領群眾脫貧致富的奮進史和鄉村變遷史。書中的人物、故事、場景、細節以及書中所描繪的風俗畫卷,仿佛都是從生活的河流里直接打撈上來的,水靈,鮮活,逼真,帶著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泥土氣息。就其紀實性而言,這部小說是完全可以當史書來讀的。
如果從人物的角度看,則應該這樣描述:小說通過對三山凹村上世紀50年代中期出生的三個農村青年柳大林、張寶山、侯子耀(白娃)在改革開放大潮中不同的人生經歷、不同的人生選擇和不同的命運歸宿,以及這三個家庭的后代張革兒、友友、柳鷺成長過程的敘述,勾勒出一幅農村和以農村為主的小城市在改革開放大潮中的眾生相,進而引發人們對人的命運與時代、社會、人生選擇、價值取向等關系的思考。從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把這部小說概括為“三個發小的故事”。
讀《三山凹》的第一感覺是:好讀。
原本想著這樣一部改革題材的作品,開場的時候應該有一番涉及宏大背景的鋪排;沒想到,開篇竟然是一場出人意料的失敗的婚禮——新娘子在半路上跟迎親的男人跑了。本書的三個主要人物就此出場,他們分別是:欲哭無淚的“新郎”柳大林、偷了別人新娘的伴郎侯子耀(白娃),還有那打抱不平、揪著伴娘不放的山里漢子張寶山。小說在一場鬧劇中展開,從而使小說呈現出戲劇性;而戲劇性,正是李天岑小說的一大特色。
這三個同年出生在三山凹的小伙子,從小學一年級一直到初中畢業都是同班同學。柳大林在上學的路上崴了腳,白娃和寶山輪流背著大林上下學。大林和寶山一輩子都記得,白娃總是從家里偷來吃的與他們分享。多好的三個異姓兄弟啊,沒想到,竟然出現了這樣的事情!這是改革開放前的1976年。從白娃拐走柳大林媳婦的那一刻起,三個發小第一次松開了攥在一起的手。這一次,是白娃主動松手,踏上了一條人生歧路。
回想那個年代,貧窮是多么的殘酷無情和可怕——僅僅是一輛新飛鴿自行車就足以讓一個女子在成婚的途中跑掉!貧窮,能把某些人的靈魂燒出窟窿。從這個意義上說,白娃,還有那個跟他跑掉的女人黃花琴也是值得憐憫的。小說開頭的“偷婚”“跑婚”鬧劇,就像是一部交響曲的序曲,勾畫出改革開放之前人們物質與精神的雙重貧困,從一個側面讓我們認識到中國走上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改革開放之路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從這里,我們初步感受到了這部小說的深刻。
三個發小在人生之路上的第二次分岔,是在中國恢復高考制度之后的1977年。這一年,柳大林和張寶山都參加了高考,而且都過了錄取分數線;不同的是,柳大林被錄取了,張寶山卻因為沒能通過政審而未被錄取。對于張寶山來說,這真是造化弄人。1976年,他們三個發小因為放炮仗而在無意中引燃了公社禮堂,張寶山主動站出來頂缸;沒想到,這個“污點”日后竟如此嚴重地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家里人和村上人——包括他自己——認為是他的“命”不好,祖墳上“沒有長那個蒿子”。在這里,我們看到“命運”在壞笑。
好在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不可阻擋地吹綠了大地,一個新時代到來了,這就注定柳大林與張寶山在人生道路上的這一次分岔與白娃的分岔迥然不同。這一次,只是兩人身份與職務不同而已,他們的手卻一刻也不曾松開。這兩個發小,一個大學畢業之后從政,在改革開放第一線沖鋒陷陣,憑借過人的才能、一身正氣和突出業績一步一步當上了縣委書記,成了一個縣域改革開放的推動者;另一個,憑著敢闖敢干的開拓精神和無私奉獻的犧牲精神,當上了村黨支部書記,成為三山凹村脫貧致富奔小康的帶頭人,二人在改革開放的時代攜手共進,創造著精彩人生。在這個過程中,那個走上歧路的白娃,私欲膨脹,變得貪婪成性,終因觸犯法律而鋃鐺入獄——但柳大林和張寶山并未與他一刀兩斷,而是“打斷骨頭連著筋”,三個發小終其一生總是或主動或被動地你來我往,演繹著一段愛恨情仇。
讀完小說,封底那三個或站或蹲的身影又一次浮現在我眼前。回想書中各色人等不同的人生軌跡和不同的命運結局,我猜想作家李天岑在創作這部小說時的用心,那似乎是一聲深沉的嘆息:時也,運也,命也!
先說那個“時”字。時——時代;當然,也可能是指“時運”。
在這部小說中,我看到了一個真正的“主人公”——時代。生活在今天這個時代里的人是“走運”的,是可以“時來運轉”的。譬如柳大林,曾經因為家貧,娶到半路的媳婦跟人跑了,算是“背時”之人;沒想到,國家恢復高考,他考上大學,從此改變了命運。張寶山也是這樣。他高考過了錄取分數線,卻因“政審”不過關而未被錄取,可隨即改革開放給了他改變命運的機會,使他有了用武之地,從而創造出了精彩人生。
作家正是通過表現這個時代對書中人物命運深刻而美好的影響,不露痕跡卻又極具說服力地書寫著這個時代、歌唱著這個時代。
再說那個“運”字。運——命運;當然,也可以是“運命”。
命運不等于宿命,當它成為“運命”的時候,就是主動的人生選擇、道路選擇。在同一個時代,有的人“走好運”,芝麻開花節節高,如書中的柳大林、張寶山等;有的人則“走背運”,總是栽跟頭甚至跌入深淵,如書中的白娃、閃紅紅、陶主任等。究其原因,還在于那個“運”字上,看你是往哪個方向去“運”,看你選擇什么樣的人生道路。
至此,小說完成了雙重敘事的交織和兩大主題的呈現:它既是中國農村改革的壯麗畫卷、中原農民開拓進取精神的頌歌,又是一部人生百態的活報劇和復雜人性的浮世繪。而在這一切的背后,還包含著作家在勘破人生與人性之后的一聲勸誡:走正路,做好人。這頗像老人對子女們的那一句嘮叨,卻是李天岑小說的一貫主題。別忘了,他可是中國“勸誡小說”的開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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