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又一場的雪就把這個冬天送到了季節深處。
冬至,似乎就是冬天的一個風水嶺。冬至以前,“細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葉半青黃”,是深秋的顏色,初冬的氣息;冬至過后,“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是深冬的滋味,是光陰的味道。冬至以前,偶爾落幾場雪,似乎落得有點心虛,有點輕佻,感覺戰戰兢兢;冬至過后,每場雪都下得理直氣壯,下得氣壯山河,北風呼呼刮,雪花紛紛揚揚卷,漫天的雪花似乎在風中進行一場豪華演出,那就是冬天應該有的樣子。走在漫天的風雪中,感覺自己也是一片雪花,是組成冬天的一個元素而已。
我喜歡北國的冬天,山明水凈,大地空曠,落葉與雪花齊飛,飛鳥與云朵共舞,在偌大的舞臺上演繹著歲月最美的旋律。蒹葭蒼蒼,雨雪霏霏都是冬天最美的詩句。穿行在冬季,在寒風雪花的簇擁下,似乎感覺到光陰的分量。
其實,面對這些節氣,古人似乎更有情懷,把草木的氣息,雨雪的味道都用美食做了載體,所以感覺唯有美食才是鐫刻在骨子的文化,靈魂深處的家園,是精神巢穴,是故鄉的胎記。
古人對冬至的說法是:陰極之至,陽氣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長之至,故曰“冬至”。每年農歷冬至這天,不論貧富,餃子是必不可少的節日飯。有諺語云:“十月一,冬至到,家家戶戶吃水餃。”據說這種習俗,是因紀念“醫圣”張仲景冬至舍藥留下的。東漢時他曾任長沙太守,訪病施藥,大堂行醫。后毅然辭官回鄉,為鄉鄰治病。其返鄉之時,正是冬季。他看到白河兩岸鄉親面黃肌瘦,饑寒交迫,不少人的耳朵都凍爛了。便讓其弟子在南陽東關搭起醫棚,支起大鍋,在冬至那天舍“嬌耳”醫治凍瘡。他把羊肉和一些驅寒藥材放在鍋里熬煮,然后將羊肉、藥物撈出來切碎,用面包成耳朵樣的“嬌耳”,煮熟后,分給來求藥的人每人兩只“嬌耳”,一大碗肉湯。人們吃了“嬌耳”,喝了“祛寒湯”,渾身暖和,兩耳發熱,凍傷的耳朵都治好了。后人學著“嬌耳”的樣子,包成食物,也叫“餃子”或“扁食”。這種扁食不同于餃子。
這樣的故事總是帶給一種溫暖,似乎讓每道美食都有了歷史的淵源,文化的色彩。而餃子也成了冬至這一天北方人必吃的美食。
在我的記憶中,到了冬天這一天,因為家里孩子多,包餃子自然是不可能的,故鄉人就做蛆芽兒飯。其實,這叫法應該是與面的形狀而叫的。那一天,母親早早和好面,等到飯點的時候,我們就圍在案板跟前,看著母親拿一把干凈的梳子,拿一團面,揪一小塊在梳子上一滑,蛆芽兒就從指間滑落,孩子們在旁邊歡呼雀躍,真正到了“冬至大如年”。等到蛆芽兒做好了,母親就開始切肉、摘菜、剝蔥蒜等。不管生活有多清苦,那一天是必須有肉的,那頓飯,有肉,有土豆,有豆腐,當然出鍋的時候再加上點蔥花、蒜末、韭菜等等。看上去色彩繽紛,孩子們端著粗瓷大碗,咬著蛆芽子,吃出了一種戰戰兢兢的快樂,吃得酣暢淋漓,吃出了童年所有的快樂,也吃出了過年的感覺。那一天貧瘠的小院顯得富足,院子里歡聲笑語,天空中炊煙裊裊,那是記憶中最美節日。
昨天,在北京的姐姐打電話,感慨說,馬上又冬至了,還是喜歡老家過節的感覺,只有吃了餃子和蛆牙兒飯,才感覺過了真正意義上的冬至。如今,北京這兒居然吃餛飩。言語里都是對老家的一種思念。我本來想告訴姐姐,過去老北京有“冬至餛飩夏至面”的說法。相傳漢朝時,北方匈奴經常騷擾邊疆,百姓不得安寧。當時匈奴部落中有渾氏和屯氏兩個首領,十分兇殘。百姓對其恨之入骨,于是用肉餡包成角兒,取“渾”與“屯”之音,呼作“餛飩”。恨以食之,并求平息戰亂,能過上太平日子。因最初制成餛飩是在冬至這一天,在冬至這天家家戶戶都吃餛飩。最終,我也沒有告訴姐姐,這些她不太懂,她心中還是裝著這座叫民樂的小城,還是想著一碗餃子,一碗蛆芽兒飯,那才是這個節日給她的所有念想。
這幾年,在張掖山丹縣清泉鎮祁家店村,每年都有數萬名群眾參加山丹縣祁店冬至民俗文化節,同吃具有濃郁地方特色的民俗文化盛宴“牛娃子飯”。“牛娃子”飯在當地歷史悠久,由廚師把面和好揪成蠶豆般大小,再用專用的梳子摁上梳狀花紋,形似花牛犢頭,煮熟后與炒好的肉菜燴在一起,盛在大鍋里供群眾免費食用。其實,和我們民樂的蛆芽兒飯應該是一樣的傳承。
每一年,那簡直就是文化的饕餮盛宴,活動現場熱鬧非凡,近百米的灶臺、幾十口大鍋,上百名的廚師用近千斤豬肉、萬斤面粉烹飪的“牛娃子”飯,讓當地群眾和慕名而來的游客大飽口福,共同祈福來年風調雨順。期間,還舉行了山丹寶卷傳承念唱、攝影展、“嗷冬至”民間歌舞演出等活動。我想,那樣熱鬧而恢弘的場面沒有任何地方的冬至可以超越了。
一個節氣,滿滿的文化元素,滿滿的溫暖記憶。這個冬至,我也去那個叫祁家店的村莊吃一頓牛娃子飯。我相信,我吃到的是一種綿長的文化,吃出的是一種情懷。
□吳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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