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一個被炊煙喚醒的日子
1
年年東風,歲歲臘八,今又是。
關于臘八的記憶,是從一股冬夜泛白的寒意開始的;是從一輪掛在天邊的上弦月開始的;是從東方動了之后漸次鋪開的那層寒霜開始的;是從兒時似醒非醒的夢中開始的。
頂著所有泛起的白,掀開臘八的門簾,母親是第一個在瘦瘦的弦月和厚厚的霜花之間走動的人。
母親出出進進,躡手躡腳,輕拿輕放,把一個“忙”子搬來搬去,安放在窯洞的里里外外,排布于老宅的角角落落。
她生怕驚醒我們的夢,但有時,我是醒著的。
母親的自言自語客串到了我的夢鄉。
也許,那是和一場呼嘯的寒風的對話;也許,那是和一種靜默的暗夜的對話;也許,那是和一盞昏暗的油燈的對話;也許,那是和一把高貴的谷米的對話;也許,那是和一陣陣鉆心的風濕痛的對話。
2
炊煙分不出貴賤,節令總是如期而至。
母親將我們挨個兒從夢中喊醒,迷迷糊糊中那碗臘八粥就散發出熱騰騰的香氣放到了枕邊。真的該叫糊涂飯嗎?盡管母親一再強調說,糊涂飯吃的越早,這一年的人就越清醒,可她是我們吃完之后才最后一個端起碗的人,但是,在我的記憶當中,母親一輩子也沒有糊涂過一次。
那時的日子并不富裕,可母親的臘八粥總是變著花樣。
白米飯加兩勺白砂糖,再加三五顆大紅棗。
小米飯加幾滴清油,那幾粒葡萄干,不知是母親何時藏起來的。
玉米榛子加幾頁干菜,日子就進入了捉襟見肘的時候。
3
二十年了,每當臘八時節,我就想起母親,想起母親就想起了盤亙于老宅上空久久不能散盡的炊煙,想起了那股子裹挾著母愛的溫暖,想起了她布滿疼愛與慈祥的雙眼。
那碗臘八粥,不管是用啥材料做的,都會從深冬的清晨飄出讓我難以忘卻的清香,那股清香一直都在我一生的味覺中飄蕩。
4
最后一次臘八粥,母親掙扎著吃了幾口,那是妻子用心做的,白米摻和著黃米,佐以紅棗、花生、葡萄干和核桃仁。葡萄干是大哥從新疆寄過來的,紅棗是從母親的百寶箱中拿出來的,記得小時候,很多好吃的東西,都是從母親的百寶箱中變出來的,那年的臘八粥,妻子將白砂糖放得很甜很甜。
那年的母親走過了臘八,卻沒有走出臘月。
那是一個飄著雪花的夜晚,我把母親的身體擦洗得干干凈凈,突然間我才發現,母親枯瘦的腿面上,有兩處淤青的疤痕,聽嫂子說,那是很多年以前,母親在鄰村去借麥種的時候被惡狗咬的,也是那一次,我才看清楚了母親的小腳根本就不是腳的模樣,腳面畸形凸起,五個腳趾彎曲粘連,整個腳呈現的全是死肉和老繭,那晚,我用江河一樣的淚水,為母親洗去了一生的泥土、滄桑、苦難和貧窮。
那年的臘月特別冷,我臉上的淚都結成了冰掛。
□黃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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