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網絡作者”到“網絡作家”,多了精神性追求
網絡文學的寫作樣態和文本模式,近年不僅成為中國文學版圖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更逐漸成為世界文學關注的焦點。那么,究竟是何種原因,能讓大約三分之一的中國人和眾多的海外讀者,投身于網絡寫作和閱讀?又是何種原因,能讓這種形式較為持久地受到廣泛青睞?傳統意義上的作家和網絡作家,他們敘述的文化起點及其敘事倫理究竟有什么不同?網絡文本,是否已經創造出屬于自己的情感表現方式,或者表達個性有別于“純文學”的、可與讀者深度對話的方式?
網絡文學要在追求敘述深度與滿足讀者的“爽感”之間保持平衡
對于網絡文學的敘事,我們還不能簡單地理解為寫作方法和表現形式的問題。其實,它還體現為網絡作者對現實、存在世界的理解力和想象力。現在看,這些直接關乎網絡文學敘事的精神起點和敘述倫理,也是網絡文學能否抵達更高的精神維度和哲性詩學的決定性因素。為什么二十幾年來,網絡文學的整體水準,仍然很大程度上處于平滑的運行層次,難有較高審美層次的、富有較深寓意和象征意蘊的精神產品?說到底,就是缺乏有精神、靈魂和文化震撼力的佳作。
北京大學中文系長聘制教授邵燕君認為,如果用一個字來概括網絡文學的核心屬性,那就是“爽”。這個所謂的“爽”,特指讀者在閱讀符合其個性喜好的文本類型時,獲得的充分的情緒性滿足感和感性暢快感。網絡作者更是充分地體會到了網民們的閱讀需求和“爽點”,并沿著讀者的偏好與興趣,進行“迎合式”寫作。而讀者用付費和點擊的方式,為這些網絡作品“投票”。與此同時,網絡作家為繼續讓讀者保持“爽感”和閱讀量,所述內容也盡量符合讀者極具功利性的心理期待、閱讀期待。
近期,頗有人氣的網絡作品《贅婿》,講述“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人公一路晉升、勇敢逆襲的故事。這種“奮斗”和“逆襲”的模式,似乎在很大程度上喚起了很多青年人的共鳴。而且,作品中高頻出現的犀利臺詞和幽默對話,更讓小說熱度急劇飆升。數據顯示,網絡文學影響力排名前10名的作者,其作品都屬于玄幻、修真類。還有之前南派三叔的《盜墓筆記》,以及被改編成影視劇而風靡全國的《羋月傳》《步步驚心》《后宮甄嬛傳》等,都體現出網民有對歷史、未知、未來世界想象和探索的愿望。網絡作者敏銳地捕捉到這種心理,迅速訴諸筆端,以呼應廣大讀者閱讀接受的訴求。
不可否認,網絡文學對作品“如何寫”即敘事角度方面進行的探索、實驗,的確在一定程度上延展了傳統文學的敘事維度,對傳統純文學敘事有著重要的“暗示”作用。無疑,世界還有很多未發現的故事和未傳達的情感,有待作家們進一步探索。而如何將嚴肅文學的主題,用有效的、獨特的敘事方式傳達給網絡讀者,是網絡作家有待提高的方面。此外,像傳統作家那樣,不斷地在追求敘述深度與滿足讀者的“爽感”之間保持平衡,最終達到“寓教于樂”的效果,形成精神的“內爆”,也是網絡寫作必須恪守的自覺意識。
總體上講,網絡文學在敘事語言、技巧和故事背后所呈現出的思想深度,與傳統文學相比,尚存在較大差距。因為純文學更豐富、更具有個性的藝術追求,不僅體現在敘事上,主要還在于其文本所包蘊的精神品質和力量。不消說,網絡文學在這方面是“短板”。除個別作品,大多作品的敘事方式“千篇一律”。商業化元素的過度滲透、參與,也導致許多作者為迎合市場急需,寫作時常悖逆審美初衷。這樣,未經深度思考的急就章,勢必造成審美的嚴重缺失。
網絡作家向娟(天下塵埃)深有體會,她曾說,長年累月的高強度寫作,帶來的后果不僅僅是體力透支,還有才華透支,最后寫空了自己,不為文學寫作,只為碼字,結果只能被“綁架”成為碼字奴。向娟的感受,代表了相當一部分網絡作者的心聲。他們其實也渴望寫出飽含文學性的精品,絕不為“媚俗”而寫作。更多網絡作家已經意識到,網絡文學應該有更高的美學追求——向敘事的“經典化”深入邁進,這是時代和未來的必然趨勢和審美選擇。
網絡文學與“純文學”應該是近鄰或親戚關系
近年,網絡文學除面對文學審美倫理學的質疑外,還遇到了全新的挑戰,特別是人工智能寫作開始有了不小的動靜。如微軟亞洲研究院“小冰”這一小程序,寫作并出版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清華大學研發的詩歌寫作程序“九歌”,能夠生成集句詩、近體詩、現代詩等不同體裁的詩歌。且按照AI發展的速度,寫出邏輯嚴密、文字優美且能滿足廣大網民需求的作品,并不需要很久。2019年年初,上海《思南文學選刊》發布了一份特別的文學榜單——AI文學榜,用AI算法對文學作品打分。當然,AI技術再成熟,短期內也無法超越優秀的文學作品,因為作家是有個性的,是不可替代的。但相對于那些千篇一律的網文來說,低成本的AI寫作完全可以在量與質方面,對網絡作者的“生態系統”產生巨大沖擊。在網絡文學內部和外部的雙重挑戰下,顯然需要網絡作者進行自身審美境界的提升。因此,必須重申網絡文學的寫作倫理。
實際上,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在審美和敘述維度上,并不存在本質性區別。既然都是文學,兩者在表達方式及意義指向等方面的標準或目的也應該具有一致性。進一步講,網絡文學較之于傳統文學,在介入現實和自我內心世界時,其實更有利于表達快捷和抒寫個性化的特質。但個性化、心靈化和精神性追求,依然需要追求文本的美學價值。所以,控制網絡文學過度的消費性、休閑性、娛樂性,即避免閱讀的“一次性消費”現象,就要讓文字真正進入人的心靈世界,擺脫過于依賴市場需求的寫作機制。更重要的是,“網絡作者”要努力蛻變成為真正的“網絡作家”,成為在較高文化層面駐足于互聯網的翹楚。畢竟,“速食化”的語言和敘事是沒有生命力的。
網絡文學如果能夠建立自身審美話語系統,既可使之區別于傳統文學的敘事話語,又能生動地展現作者個人性姿態和品質性風格。所以,網絡文學需要尋找并建立自己新的寫作生長點,它與“純文學”應該是近鄰或親戚關系。因此,在互聯網時代,我們要拉升網絡文體的獨特優勢,與傳統純文學構成互補、互動和互文關系,共同建構以當代優秀文化和文學審美為價值取向的精神“共同體”。
(作者:張博實,系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后,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社會主義文學經驗和改革開放時代的中國文學研究”〔19ZDA277〕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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