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讀書最后都變成了買書
馮雪梅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2年02月08日 10 版)
我們在閱讀中感受到美和愉悅,看到現(xiàn)實又一次重復曾經的歷史,給疑惑以可能的解答,不那么自以為是、急于所成,能在瑣碎煩亂里,多些淡定從容,恐怕就是書籍作為“避難所”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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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找《無法企及》,多年前出版的愛爾蘭作家班維爾的小說。已經不記得第一次和他邂逅是在什么時候,反正我的書架上有不少他的書。
上一次“相見”是讀《樺樹莊園》和《裹尸布》。通常,一個喜歡的作者,我會接連讀他(她)的幾本書,就像你偶遇一個有趣的人,告別時有些依依不舍,想要多見他(她)幾面。你所看到的他們的第一本,會吸引著你去找第二本、第三本……對于一些藏書癖患者,恐怕要收全了才罷手。
每一次閱讀,都是和作者的一次聊天,深入程度取決于讀者——作家當然有權利應付,甚至不搭理膚淺的讀者。而在幾次深談之后,你會更多了解一位作家的風格,有些人寫不同類型的故事,有些人可以把同一題材寫N多遍。
作為語言大師,班維爾的小說太過“結實”,無法一目十行,快速“吞咽”容易消化不良,慢慢咀嚼,找出段與段之間的關聯(lián),才能把隱藏其間的線索拼接起來。這樣“投入”地閱讀容易疲憊,我會搭配著讀,邊吃“硬菜”邊嘗幾口小甜點,或者“西餐”配“拉面”,一邊讀《美軍的全球運作內幕》,一邊翻《一日三秋》。“混搭”的后果,是讀著讀著就不知道跑去哪里,從古希臘穿越至火星,荷馬會遭遇硬科幻,無數(shù)未知的領域打開一扇門,逗引著你進去,讀書很容易就變成了買書。
如同一個淘氣的孩子,在博覽會上四處逛蕩,口袋里又恰好有壓歲錢,肯定會把各種新奇好玩揣回家。讀書人多半有占有欲,發(fā)現(xiàn)好書而“沒有”,豈能甘心?買了,就仿佛讀了,心里踏實。
這一次“購買”,起因于朋友圈。
大家在談論天才譯者金曉宇。順手“搜”出了他的譯著,看到熟悉的已經被我淡忘的名字:班維爾。《時光的碎片》和《誘惑者》(班爾維著,金曉宇譯)于是“乘坐”快遞飛奔而來。不得不承認,金曉宇的譯文和班維爾精巧的文字很契合,也只有心無旁騖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文字。我一直相信,某些文學(藝術)天才,就不是正常人,創(chuàng)作的綺麗構思不適合平淡無奇按部就班的大腦。
《時光的碎片》將我?guī)У搅硕及亓郑切┥⒙湓诠怅幩槠袚]之不去的記憶和影像。有多少人,是因為喬伊斯而熱愛都柏林?他帶著故事里的布盧姆、斯蒂芬和各式各樣的“都柏林人”在這座城市里游蕩,而作家一生卻輾轉在里雅斯特、羅馬、巴黎……把故鄉(xiāng)留給諸多文學后來者——班維爾、馬塔斯(《似是都柏林》的作者)和讀者去朝拜。
這一本不太長(大約10萬字)的隨筆,重新喚起我對班維爾的喜歡,習慣性地點擊“更多作品”,《無法企求》鉆進我的購物車。它吸引我的理由,不僅是作家本身,更有它的故事:再現(xiàn)“劍橋間諜案”。簡單說,就是4個“出身”劍橋大學的英國情報員和外交官,成為前蘇聯(lián)克格勃的“雙面間諜”。
又一場的英蘇諜戰(zhàn)大片。在另一場諜戰(zhàn)——《間諜與叛徒:改變歷史的英蘇諜戰(zhàn)》中,克格勃的資深情報官員、前蘇聯(lián)駐英國情報站站長,居然秘密為軍情六處工作10多年。并且,在上司已經有所警覺,調查其身份的美國情報人員,還是一名克格勃線人的情況下,驚險逃離莫斯科。
歷史事件的迷人程度,絲毫不遜于“編”出來的諜戰(zhàn)片。非虛構寫作絕對考驗作者的寫作功底。當時,看這一場跌宕起伏的間諜大戰(zhàn)時,忍不住想:要是蘇聯(lián)人來寫這個故事會怎樣?現(xiàn)在,有關英國情報精英“投敵”的傳奇就擺在眼前,怎能錯過?何況,班維爾小說里的間諜,絕對和紀實作品不一樣。貌似英國情報機構“盛產”間諜作家(小說),毛姆、格林、勒卡雷……間諜小說書單上的這些名字,都和它有著不解之緣。
對了,你從哪里獲得有關書的信息?或者說,你的書單從哪兒來?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要讀的下一本書,往往就藏在你正在讀的這本書里。
像我這樣沒有太強目的性的讀者,憑興趣在書海里逛蕩,東瞅瞅西看看,保不準一時興起會讀什么。去年,突然“癡迷”藝術類書籍,找了本大部頭的藝術史教科書,饒有興致地讀。接著是些藝術評論類的書,看著看著就發(fā)現(xiàn),如果不知道希臘羅馬神話,不知道圣經故事,不知道《荷馬史詩》,就很難理解“名畫”的創(chuàng)作背景,諸如“為什么那么些畫家要畫圣母領報、耶穌受難”之類,閱讀于是從“一幅畫”拓展至文學、傳記、歷史……
所謂“觸類旁通”大約就是如此。我們不過是從一個點出發(fā),蔓延開去,探索無限開闊的深度和廣度。巴恩斯《10章世界史》的第五卷:海灘,單拎出來,就是一篇有關席里柯和《梅杜莎之筏》的畫論;而班維爾的框架三部曲,全以繪畫為主題,作家的功力絲毫不遜于藝術鑒賞家。
你不知道你遇到的下一本書是什么,讀書就是這樣因未知而驚喜。它是這個越來越不確定的世界里,為數(shù)不多的可以自己把握的事——讀哪一本書,你說了算。我們在閱讀中感受到美和愉悅,看到現(xiàn)實又一次重復曾經的歷史,給疑惑以可能的解答,不那么自以為是、急于所成,能在瑣碎煩亂里,多些淡定從容,恐怕就是書籍作為“避難所”的意義。
我會讀“舊書”,甚至“偏見”地認為,好書總能抵御時間的淘洗。只是,記憶力越來越經不住檢驗,時常邊讀邊忘,以至于拿起一本明明讀過的書再看時,居然很茫然:這些杠杠是我畫的?
差點兒忘了班維爾。被告知是舊書——這也難怪,書出版一段時間了——之后,我取消了原先的訂單,在某個舊書網尋到一本《無法企及》。雖然不是新書,品相卻不差,只要3元——相當于白送啊,實在沒有理由不買。也算是“淘書”之樂吧。關于這個話題,不少專業(yè)人士著書論述,比如《文雅的瘋狂》《搜書之道》《舊書與珍本》……
呃,又跑題了,就此打住。不然,這一次的買書,又將開啟下一輪的購書之旅。
2022年02月08日 1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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