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砸缸的故事,在中國家喻戶曉。從中,人們看到了一個不守常規的機智少年。
少年長大后,卻變得謹慎保守。司馬光在給朋友的信中這么評價自己:“視地而后敢行,頓足而后敢立。”走路得低著頭不停看地,跺跺腳看地穩不穩才敢站立。
生活中,司馬光謹小慎微如此,政治上自然屬于保守派。碰上王安石變法,司馬光高舉反對大旗,結果反對無效,被投閑置散,只好把全副精力用于修史上,“臣之精力,盡于此書”。雖然個人失意得很,但中國史學有幸收獲一部大書——《資治通鑒》。
這部修了19年的巨著,多達294卷,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到后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為止,共記長達1362年的史事,是中國包含時間最長的一部編年史。
這個起止年份有零有整,不是隨便選的,體現了司馬光的獨到見解。周威烈王二十三年這一年,周天子命韓、趙、魏三家為諸侯,使得三家分晉的事實在政治上有了名分。司馬光認為,這是周王室衰落的一大關鍵。結束年定在北宋建立前一年,因為北宋有自己的國史,據此編沒新意,不據此另編一套,不合適,有困難。
此書名為《資治通鑒》,鑒是鏡子,意思是為政治服務,像鏡子一樣照出好與不好。主要內容是編次歷代君臣事跡,褒貶歷代王朝的政治措施,描寫對外對內的戰爭,表揚重要人物的事跡言行。
為達此目的,《資治通鑒》引用了大量史料,《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其采用之書,正史之外,雜史至三百二十二種”。有時為了描寫一件史事,要用到三四個出處的史料來編纂。司馬光去世后,洛陽尚有兩間屋子的殘稿。重要的是,這些所引用的史料,今天起碼一半都佚失了,如果《資治通鑒》當時不收入,就煙消云散了。以農民起義的史料為例,唐代的袁晁起義、裘甫起義、黃巢起義,幸賴《資治通鑒》記述詳細,今天才得其鱗爪。
編寫體量這么大的一部書,司馬光并非孤軍作戰,而是組建了一個團隊,召集了當時一流的學者當助手,“皆天下選也”。有熟悉兩漢史事的劉攽、擅長整理紛亂史事的劉恕、精通唐史的范祖禹,還有校對達人司馬康。此外,《資治通鑒》刊刻前,文學家黃庭堅還參與了校對閱讀。
在這個修書團隊中,司馬光自然是把握全局的主編、總裁,總領大綱,筆削取舍。同修學者主要是匯集資料,做長編,參與議論。《資治通鑒》能夠達到全書體例一致、文字一律、精神一貫,正是這種集體合作與個人負責無縫銜接的結果,難怪被四庫館臣目為“絕作”。
讀《資治通鑒》,一方面會被其網羅宏富、體大思精所震撼,一方面又受困于名物訓詁難以理解,“非淺學所能通”。對此,宋末元初一位學者胡三省匯合群書,訂訛補漏,注解《資治通鑒》,對于《資治通鑒》的理解、傳播,大有幫助。
胡三省和文天祥、陸秀夫、謝枋得是同科進士。宋亡后,他堅決不做元朝的官,隱居山中,過著極為艱苦的生活,在圖書資料十分難得的情況下,完成了對《資治通鑒》的注解。要知道,胡三省那個時候,正史十七史中,除了前四史外,沒人作過注,需要他自起爐灶,工程艱巨,比袁樞作《通鑒紀事本末》要難得多。
《資治通鑒》周赧王元年有這么一句:“秦人侵義渠,得二十五城。”胡三省注稱:義渠是西戎所建國家的名稱,上一卷說秦國把義渠變成自己的一個縣,以其君為臣,已經得到義渠了,這里又說占領了二十五座城池,怎么回事呢?之前秦國把義渠吞并為縣,其君雖然臣服了,但國家未滅,秦國只是蠶食其地而已。如今得到二十五城,義渠國所余無幾了。
如此注解可謂翔實,把《資治通鑒》里沒說清的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了。
歷史學家陳垣先生認為,胡三省作注,其實是校注,不光注解名物制度,還進行校勘,訂正錯誤。比如《資治通鑒》漢成帝綏和元年記載,權臣王莽偽裝自己的權力野心,對外假裝節儉。有一次,他母親病了,百官列侯派自己的夫人去探望。夫人們到了之后,王莽的妻子來迎接,她穿得破破爛爛,見到的都以為是下人,問了才知是王莽的夫人。
胡三省在注中說,“問了才知是王莽的夫人”這句話后面,按照《漢書》的記載,應該有“皆驚”二字,文意才足。其他的版本都有這兩個字。也就是說,結尾應該是:問了才知是王莽的夫人,大家都很驚訝。這樣才能讓這段記述完整,充分表現出王莽的偽裝技巧。
這樣的校勘實例還有很多,讓原文敘述更加精審。因此,讀《資治通鑒》,不能落下胡三省的注。
- 2022-10-21讀書豈能像“開盲盒”
- 2022-10-14儒學的分化與戰國《詩》教的傳承
- 2022-10-11上圖東館開館季,解鎖何為“新閱讀”
- 2022-09-13如何提升孩子的有效閱讀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