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安
作為80后作家代表之一的笛安,以描摹都市人群的生活見長。《親愛的蜂蜜》講的是單親媽媽的愛情,以及大人跟小孩之間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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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笛安出版了長篇新作《親愛的蜂蜜》。書中有單親媽媽崔蓮一與熊漠北的愛情,也有熊漠北與崔蓮一女兒成蜂蜜的友誼。成蜂蜜,沖天辮、蘋果臉、小胖手、阿拉蕾的大眼睛——但笛安的女兒從不承認小說主人公身上有自己的影子。
母女倆同時在家的時候,“沖突”是必然的。“她上網課我就沒有辦法工作。其實從她出生以來,我真正能有點工作效率的是她晚上睡著了以后。”笛安曾被問到如何平衡養小孩和寫作之間的關系,她的答案是“平衡不了”——人生中有一些事情,沒有平衡,只有“取舍”。
作為80后作家代表之一的笛安,以描摹都市人群的生活見長。轉眼間,80后也到了可以回味自己“前半生”的人生階段。
中青報·中青網:你的上一部長篇《景恒街》,當時你說那是一個“成年人談戀愛”的故事,那《親愛的蜂蜜》是一個什么故事?
笛安:依然是成年人談戀愛,會有成年人的躲閃、權衡,但比《景恒街》的氛圍更溫和。任何東西都是需要時間去消化的,我剛剛當媽媽的時候,并不知道在小說里要怎么寫一個孩子,后來才慢慢知道了。
中青報·中青網:成年人的戀愛是不是不那么轟轟烈烈?
笛安:我年輕時候也這么想,20歲出頭的時候,覺得一堆30多歲的人能有什么勁;甚至覺得一個人40歲了,那得是黃土埋半截了吧!
但現在不這么想了。我身邊很多朋友,40歲以后依然發生了一些蠻有意思的故事,甚至比他們年輕時的故事還要復雜。他們經過前半生的人生經歷后,選擇了另一種表達方式。
中青報·中青網:寫都市男女情感生活的小說,似乎很少以孩子為中心,《親愛的蜂蜜》為什么選擇以孩子為起點?
笛安:其實我們身邊有挺多這樣的人:30歲出頭、單身、帶一個小孩、正在談戀愛。孩子會不會給他(她)的戀愛帶來一些困難?那是另外一個話題。我只是想說,一個有小孩的人,他(她)依然是需要談戀愛的。我就想寫這樣一個人的故事。
我要寫的也不是母職和現實撕扯的故事,我想寫一個小朋友和她媽媽的男朋友是如何相處的,想寫大人跟小孩之間的友誼。
中青報·中青網:孩子的參與會讓男女之間的情感有什么不一樣嗎?
笛安:在日常生活中,單身媽媽沒必要把所有人介紹給自己的小孩認識。如果只是約會吃飯,可能不需要;但如果想把關系發展下去,就需要讓他認識自己的小孩,讓他倆慢慢熟悉。這時候,小孩就成為一個必須要考慮的篩選因素。這是一種本能。
接下來,他倆認識之后,事情就會更復雜。如果我的小孩跟對方建立了感情,我該怎么辦?這比一男一女之間的關系還要復雜。所以,崔蓮一說,如果你們已經很熟了,我跟你又分手了,這對蜂蜜來說不是不公平嗎?
中青報·中青網:孩子會如何影響你和你的寫作?
笛安:當你看著一個小孩長大,經歷生命的不同階段,會給你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比如,讓我回想起我的童年。小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很大的使命,就是會讓養育他的人重新再長大一遍,讓你有機會重新思考自己所有的過去。
我沒有認真思考過,孩子對我的寫作有什么影響。我也不會因為自己是一個母親了,寫東西就收斂一點。但我身邊特別多人,包括很多讀者,跟我說,你當了媽媽以后寫的東西,跟以前相比變化非常大。也許旁觀者的觀察會更準確一些。
只能說,也許是我對小說、對文學的審美,從20多歲到現在,隨年齡而改變。在這個過程中,小孩是其中一個經歷,像一個催化劑,與年齡疊加后,反映到了寫作中。有的讀者說,更喜歡“龍城三部曲”時候的你,也有讀者說,更喜歡現在的你。可能我現在的文字沒有以前那么激烈,變得溫吞。
中青報·中青網:“溫吞”對作家來說不是個特別好的詞。
笛安:但我覺得不壞。如果一個作家一直到中年,還是一個非常激昂、非常鋒利的狀態,我認為也是有問題的。生命的不同階段,折射到文字,肯定有不一樣的東西。
我在寫作上的改變,主要在于對文字的審美。我現在覺得,有點刻意的表面文采是一個挺沒意思的事情,我更在意小說內部空間的搭建。比如說寫3000字,但這3000字之內,我想要體現一種復雜性,一種多聲部合唱的感覺,這不是情緒和文字的表面宣泄就能夠做到的。
中青報·中青網:從20歲發表第一篇小說《姐姐的叢林》,到2023年就是20年了,有沒有總結過自己的寫作命題和風格可以分為哪幾個階段?
笛安:從來沒想過。但我覺得,10年前出版的“龍城三部曲”(《西決》《東霓》《南音》),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點。這是我讀者面最廣的一套書,也是寫作生涯的一個標志,而且因為時代因素,可能在紙質書銷量上也無法逾越。
從另外一個角度,也是在寫這三部小說的時候,我開始感覺到寫作是一個艱難的事情。在這之前,寫《告別天堂》也好,《芙蓉如面柳如眉》也好,沒覺得寫小說難,都是腦子里怎么想,讓它出來就完了。
從這開始,我意識到沒有人能靠直覺走一輩子,一定要有修煉內功的時候。我要沉下來去探索,尤其在方法論上,修煉自己的寫作技巧,然后去建立處理虛構的個體經驗,包括思考自己和寫作之間的關系。在“龍城三部曲”之后,每隔幾年,我覺得自己可能會在這樣的探索上往前走那么一點點。
中青報·中青網:你是如何修煉的?
笛安:比如寫《景恒街》的時候,我規定今天就寫3000字,但要求在這3000字里說完ABC三件事,而且不能像大綱那樣交代完就完了,而是要有序地提升敘事效率,得讓人覺得這個文字是有彈性的,是有韻味的,是有嚼頭的。
再比如,作家除了敘述的語言天分之外,還需要恰到好處地處理一段故事里的視角切換和信息量。這500字里的信息量少一點,那下一個500字里就要多一些,而這1000字里要涵蓋3個人的視角……如果把這些都處理好了,這1000字讀起來就會有一種跌宕的節奏。當然具體的數字不一定,我只是舉一個例子。如果把小說比作一個建筑物,它的內部空間結構,就是我這些年熱衷探索的。
但是呢,到了《親愛的蜂蜜》,我又想寫隨便一點,想到哪里寫到哪里。想試試看如果我再像年輕時候那么隨性,能寫出來什么東西。
中青報·中青網:現在的隨性和20多歲時候的隨性是一樣的嗎?
笛安:寫作感受差不多,但寫出來的作品不一樣。比如在《親愛的蜂蜜》中有一條很重要的線,也是我很喜歡的一條線,是熊漠北不時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的往事。他出生于上世紀80年代初,受惠于改革開放,在北京有一個還算體面的工作,前半生相對無風無浪,但也到了一個要講人生況味的階段。
中青報·中青網:以新銳、叛逆著稱的80后作家,現在開始講人生況味了。
笛安:你看歲月多殘忍。
中青報·中青網:你怎么看80后的“前半生”?
笛安:大熊這樣的80后已經很幸運,但在回首自己的40年人生時,依然會有蒼涼感,逝去的就是逝去的,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蜂蜜是大熊40歲的生命里照進來的一束光,但她長大后,這束光也會消失,因為蜂蜜也進入了那一個生命階段。
今年夏天時,有一次我領著女兒在小區里,正好房產中介在發廣告。她突然說,房子很貴的。這是他們同學間的討論,小孩一般也是聽大人說,于是我跟她講,你才8歲,先不要考慮這個事。然后她又說,雖然她現在是小孩,可是長大后的生活是很難的。我當時真的一愣,第一,我給她的生活環境不敢說多優越,但也還不錯;第二,我小時候的物質條件絕對沒那么好,但我七八歲時候跟大人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對話。
所以,就讓小說結束在蜂蜜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吧。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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