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3日,北京,“前哲垂范 文津日新”——梁啟超誕辰150周年紀念配樂朗誦音樂沙龍在國家圖書館舉行。中國國家圖書館館長熊遠明(左)向梁啟超后人贈手書《少年中國說》。 蔣啟明/攝
梁啟超重新確立了對中國固有文化的重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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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3年,無論在中國還是世界歷史上,都顯得平平無奇。“余生同治癸酉正月廿六日,實太平國亡于金陵后十年,清大學士曾國藩卒后一年,普法戰爭后三年,而意大利建國羅馬之歲也。”梁啟超在《三十自述》中這樣描述自己的出生年。
今年是梁啟超150周年誕辰,一場紀念座談會在國家圖書館舉行,在其研究者和后人的回憶中,一個更加血肉飽滿的梁啟超,穿過歷史,風塵仆仆而來。
與很多同時代人相比,梁啟超顯然屬于生命力特別長久且旺盛的一位。這里說的不是他的歲數——他1929年去世時,還沒來得及過56周歲生日——而是指他對后世的影響持久且強大。
后世對梁啟超有很多概括,諸如政治家、思想家、宣傳家、教育家、史學家、文學家……不過,在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夏曉虹看來,若從根本而言,只有“啟蒙者”這個稱號對他最適切。無論前期的從政、辦報,還是后期的講學、著述,無論面對的是士紳階層還是青年學生,“開通民智”始終是他一貫不變的追求。其所啟悟的思想、學理固然不乏專門,但多數是現代國民所應了解的“常識”。
在近代中國,由精英知識分子發出的變革呼聲,抵達并影響到社會大眾,這個過程通常被稱為“啟蒙”。而在晚清特定的歷史時空中,將“啟蒙”理解為梁啟超界定的“國民常識”的普及,則更為準確、得體。
梁啟超集中談論“國民常識”話題始于1910年。當年2月,他主持的《國風報》在上海創刊,“常識”即成為一個中心議題。第二期刊載的《說常識》,首次對“國民常識”理念作了詳細闡發。與此同時,梁啟超又有了發起“國民常識學會”的計劃,這個機構正是為實施其常識教育的設想而組建。
當時,梁啟超提出編輯出版3種“常識”讀物:第一種是“國民常識講義”——用通信教授法,將必要之學科及其補助科編成講義錄,月出一冊,兩年完結;第二種是“國民常識小叢書”——將各學科中尤要者撰為顯淺簡易之短篇,每篇印成小冊子,以極低廉之價頒布之,每月印三冊以上;第三種是“國民常識叢書”——完備之專書,或著或譯,出版無定期。
梁啟超最看重的其實是第一種,認為可以由此得到系統、完整的國民常識。不過,他所倚重的當時商務印書館編譯所所長張元濟從經營角度出發,卻只鐘情第二種,對第一種完全不看好。當時經費緊張,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梁啟超的精力又集中到了時政,于是,毫無起色的“國民常識學會”至此被完全放棄。
盡管諸多計劃未能實現,但梁啟超對“國民常識”的關注并非一時興起,而是貫穿其一生。首先,他定義了“常識”:“常識者,釋英語common sense之義,謂通常之智識也。”他還為“常識”設定了兩條邊界:一方面,是人人必須具備的普通知識;另一方面,又是人人不可或缺的非專門知識。如果以教育程度標志,則大體相當于中學。
在梁啟超看來,新式學堂固然是獲取“常識”的主要渠道,但社會教育的功效也十分重要。而就當時中國的現實環境而言,對社會教育的迫切需求甚至超過了學校教育。不過,1912年自日本歸國后,梁啟超的思路有所調整,逐漸加強了對青年學生進行“常識”教育的重視。按照他的說法,在舞臺上活動的中堅人物已經無法改造,應“從后臺下手改良”。
為此,梁啟超從1917年轉向以學術著述與高校講學為主;1920年從歐洲歸來后,更是決意以中國精神文化拯救世界,他所講的“常識”也更多與國學發生關聯,這在他1923年所作的《讀書法講義》中說得最明白:“做人要有做人的常識,做國民要有做國民的常識。曉得本國文獻,便是國民常識的主要部分。”
他談《大學》《中庸》,“形成國民常識之一部分,故今之學者,亦不可以不一讀”;他談《史記》,“2000年來學者家弦戶誦,形成國民常識之一部”;他講到《左傳》和《禮記》,也都稱其為“形成國民常識之一部”,都應該閱讀。梁啟超認為,歷史書籍是國學最主要部分,“除先秦幾部經書幾部子書之外,最要緊的便是讀正史《通鑒》《宋元明紀事本末》和《九通》之一部分,以及關系史學之筆記文集等,算是國學常識,凡屬中國讀書人都要讀的”。
盡管從前期到后期,梁啟超的社會角色有很大變化,但其中不變的是啟蒙意識,這也是他對“常識”教育一直抱有巨大熱情的根本原因。
1929年,梁啟超去世,鄭振鐸撰文悼念:“梁先生在文壇上活動了30余年,從不曾有一天間斷過。他所親炙的弟子當然不在少數;而由他而始‘粗識文字’,粗知世界大勢以及一般學問上的常識的人,當然更是不少。”(《梁任公先生》)
總體而言,從晚清到民國,對應梁啟超從前期辦報到后期講學的人生軌道更換,其對“國民常識”教育的構想與實踐也在逐漸改易:教育重心從社會向學校轉移;施教對象由現在“社會中堅”中年人轉向“將來社會中堅”青年學生;知識構成從偏重社會科學轉向偏重人文科學,最終更聚焦到國學;講學內容由國民啟蒙教育,轉向人格培養,后又再度調整為“德性的學問”與“文獻的學問”并重。
而其中最大的變化,是梁啟超在文化選擇上的由西向東,即從輸入西學為主,轉向回歸傳統文化。在歐洲目睹一戰后的西方精神危機,梁啟超重新確立了對中國固有文化的重組自信,不但由此開啟了輸入與輸出同時進行的文化策略,而且經過西方科學方法整理與研究的傳統文化,也足可融入世界最新思潮。
(根據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夏曉虹在“前哲垂范 文津日新——梁啟超誕辰150周年”紀念座談活動上的演講《梁啟超關于國學常識教育的構想與實踐》寫作)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3年03月07日 11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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