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當代作家、散文家孫犁 資料圖片
《白洋淀紀事》 孫犁 著 天地出版社
【光明書話】
今年是我國現當代文學大師孫犁先生誕辰110周年,為了紀念和緬懷孫犁先生為現當代文學發展作出的杰出貢獻,天地出版社于今年7月重新出版了其享譽文壇的著名小說集《白洋淀紀事》。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盡管孫犁小說作品的數量并不宏富,但經過時間沖刷與風雨洗禮,其作品品質無疑經受住了歷史的檢驗,其小說風韻的獨特、情致的高雅、語言的雋永、表達的超逸,呈現出歷久彌新的藝術魅力。尤其是作為孫犁代表作的短篇小說集《白洋淀紀事》,情與景合,意與象通,既有小說情節的暢達與生動,又有詩歌的凝練和散文的疏放,呈現“詩化文學”的卓異特質,這種詩化特質構成了孫犁小說獨特的美學風格。
情感是小說的生命與靈魂,可以說沒有情感就沒有文學藝術。濃郁的情感如同河流一樣,流淌在《白洋淀紀事》的篇章結構中,成為孫犁小說藝術生命的關鍵所在。孫犁先生善于在小說作品中表達情感,他的情感以節制、含蓄和內斂的方式在《白洋淀紀事》中呈現出來,好像小橋流水般細浸慢潤地滲入《荷花淀》《蘆花蕩》《采蒲臺的葦》等作品的字里行間,顯示出一種委婉清約的抒情韻味。正如孫犁先生在《文學短論》中所說:“在現實生活中,充滿偉大的抒情,在現實主義作品里,作家豐盛的情感含蘊在描寫和人物的對話里”,“沒有真實的激動了的感情,就寫不成好文章”。
《白洋淀紀事》收錄了孫犁先生從1939年到1950年創作的大多數作品,主要包括《荷花淀》《蘆花蕩》《囑咐》《采蒲臺的葦》《山地回憶》《正月》等名篇,這些作品具有詩的張力和質感,不但頭緒較為明晰單純,情節較少枝枝蔓蔓,而且大多截取的是豐贍生活的一個側面或一個片段,以此為視角呈現彼時冀中平原社會生活的整體風貌,使人深切感受脈動的時代氣息。在《采蒲臺的葦》《囑咐》《亡人逸事》《吳召兒》等諸多篇什的創作實踐中,孫犁先生非常注重感情的特殊功效。這部短篇小說集主要運用詩歌抒情手段鋪陳情感、渲染氣氛、感染讀者,近乎達到一種詩化的高超意境。
敘述自然而簡約、狀寫質樸而精巧,構成了《白洋淀紀事》詩化意境的一個重要維度,也是《白洋淀紀事》備受讀者青睞的一個重要因由。孫犁小說不以氣勢取勝,而以情韻占優,眾多作品柔中有剛、寓剛于柔,于細膩委婉之中蘊含一股內在的征服人心的詩性力量。孫犁善于在談笑從容中描摹時代風云變幻,雖寫情趣而不落淺薄與輕佻。《白洋淀紀事》的詩化意境絕不是以奇幻和空想構造出來的,而是整個小說集浸透著彼時的社會現實,它并未給時代生活的面貌涂上脂粉,只是將生活本真的美呈現出來。即便《白洋淀紀事》中的部分作品寫到了敵人的欺辱和殺戮,也寫到戰斗的無情與殘酷,卻從未過分張揚與極力渲染血腥場景,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冀中人民面對日寇頑兇進行英勇無畏的抗爭上,放在聚焦生活中美好心靈綻放的戰斗間隙里。《白洋淀紀事》平實質樸,毫無虛偽之情、造作之態,這表明孫犁小說的意境創設,雖經深化開拓但不露痕跡,他的小說尤其是短篇小說,不是設色艷麗的工筆,而是白描淡素的寫意。孫犁先生善于寓華于樸、寓絢于素,表面樸實、簡約,內里珠圓玉潤、意境渾成,臻于一種詩化的澄明境界。為了營造和提升詩化境界,孫犁先生經常把感情寄寓在對景物的書寫與描摹上,進而形成殊異、鮮明、生動的審美意象。譬如作者在《鐵木前傳》中寫道:“九兒坐在那里,望著空漠的沙崗出神。她繼續回憶著幼年時家鄉的影子。在母親去世以后,她常常一個人坐在小窗的前面。窗外有一棵棗樹,因為避風向陽,常常有些小鳥兒在枝頭來聚會。鳥兒們玩起來,顯得非常親密。那站在一起,嘰嘰喳喳的也許就是最親密的吧,不久,有一只跳到別的枝頭。遇到一陣風,它們竟各自飛散了。”這段情趣盎然的點繪與摹寫,并不是孫犁先生在抒發自己的閑情逸致,而是以這組靈動、明晰的景象寄托一種微妙復雜的感情。1962年孫犁在一首題為《自嘲》的詩中寫道:“小技雕蟲似笛鳴,慚愧大鑼大鼓聲,影響沉沒噪音里,滴澈人生縫罅中。”作者于此傳遞出的美學理念是:即便是一只小小的葉笛,也要使出全部力氣將真、善、美的人生追求,幻化為美妙歌聲的清泉滴澈在人們心中。可以說,《白洋淀紀事》寓灼熱于深沉,化豐腴于平實,以詩情畫意感染人打動人征服人,這正是孫犁小說葆有長久藝術生命力的樞機所在。
小說是語言的藝術,孫犁先生的語言是生動的語言,更是詩化的語言,幾乎每個語句都散發著強烈詩韻,例如《荷花淀》通篇采用的是一種鮮活靈動的詩意語言,這種詩化語言一方面準確傳達出孫犁先生的思想情感,展現出客觀真實的生活圖景,描繪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另一方面賦予小說作品以濃厚詩意氛圍和奇絕藝術魅力。孫犁小說的語言美是為現當代文學界所公認的,其小說語言有一種鏗鏘流轉、和諧勻稱的內在音樂美,不僅清澈明凈,而且樸素本色,特別是明暢而不流于淺露,優美而無刻削之痕,收到言近旨遠、辭淺意深的審美效果,如在《荷花淀》里摹繪“那一望無際的密密層層的大荷葉,迎著陽光舒展開,就像銅墻鐵壁一樣,粉色荷花箭高高挺出來,是監視白洋淀的哨兵吧!”這種信手鋪陳透著一種情韻和節奏。他的小說正是通過這種語言表述,如同清泉一樣流進讀者的心田。《白洋淀紀事》既有小說作品的生動情節、動人故事和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又有詩意的暢達、凝練、靈動。這種文體與作品的意境保持高度和諧,極富表現力和感染力。換言之,《白洋淀紀事》總是能給讀者一種清新、明凈、鮮活、自然的美感,這與孫犁先生長期對小說語言的精雕細琢密不可分。孫犁先生的小說語言既不同于趙樹理先生那樣質樸通俗且富有民間氣息,也有別于熔各種藝術方法技巧于一爐的丁玲女士那樣委婉綿密繁復,孫犁先生將中國古典文學語言的簡潔典雅與民間語言的自然樸素有機融于一體,形成了屬于自己的既清新明凈又優美雅致的詩化語言。包括《白洋淀紀事》在內的孫犁先生的眾多小說,敘事簡潔明了,描摹細膩傳神,人物對話質樸自然且富有情趣,故事抒情優美深沉而又韻味綿長。總之,清新美與明凈美是《白洋淀紀事》的重要藝術風格,也是孫犁先生小說語言的一貫追求,更是與他的詩學特質和詩化境界保持高度一致和緊密協調的。
(作者:劉金祥,系黑龍江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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