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在“春天一堂課”講座現場。
王紀國攝
電視劇《人世間》劇照。
資料圖片
近年來,文學與影視、網絡媒介相互介入,跨界融合,不斷顯現出新的文化活力,開拓出新的意義空間。文學作品的“出圈”、知名作家的“出鏡”、中國文學的“出海”表現搶眼,這些頗具代表性的文化現象正重新詮釋文學與生活的內在關系,在作品與創作者、接受者、消費者以及傳播媒介之間建立起新的緊密聯系,極大豐富了大眾的精神文化生活。
作品“出圈”——
衍生文化熱點
文學文本一直是影視作品取材的重要來源,從古典名著到現當代名家名篇,不少都曾被改編為電影、電視劇,成為影視經典。但換個角度看,這也造成了某種程度的“路徑依賴”以及從輸出端到接受端的單向模式。隨著網絡媒介以及彈幕、微評、短視頻的流行,文學文本轉化為影視的范圍、過程、方式及其效果早已溢出既定模式,打破了“輸出”與“接受”間的藩籬。在高度參與性、代入式的新媒體時代,文學作品借助影視“出圈”也帶有一種再創作的化合效應,有效吸納了跨領域、跨身份的新生代語言與生活體驗,并由此衍生出新的文化現象和熱點。
梁曉聲的小說《人世間》2019年獲得第十屆茅盾文學獎,得到文學界認可,然而它成為一個跨年齡、跨代際、跨專業的作品被廣泛熱議,則是到2022年由其改編的同名電視劇在衛視和幾大視頻網站熱播。制作團隊的精良制作和多位演員的出色演繹,使這部歷史跨度近60年的嚴肅文學轉化為被各年齡層、成長經歷各異的網友“一刷再刷”的大眾文藝。在“全家‘聚看’《人世間》”的過程中,劇情和不斷涌現的彈幕,溝通了長輩和晚輩的年代記憶,彌合了家庭成員間的代溝。《人世間》的現象級播放,也讓“嚴肅文學”與“大眾文藝”的標準悄然變化。再如熱播劇《大江大河》,改編自阿耐的網絡小說《大江東去》,講述的是幾位不同身份的年輕人在轉型年代的奮斗故事,彰顯出拼搏創新的時代精神。其主旋律題材、“網文”發表方式以及跨媒介的傳播效應,昭示了文學“出圈”與化合的多樣可能。前段時間廣受好評的劇集《漫長的季節》以懸疑劇方式講述東北往事,片名出自作家班宇的小說,“打個響指吧”的詩句,亦使整部劇彌漫著文學的隱喻與情致。盡管“懸疑推理”近來在各大視頻網站成為新的流行爆款,但吸引大眾的與其說是“本格推理”的解謎游戲,毋寧說是文學固有的、能讓大眾移情與共情的現實主義內核。
文學的獨特性在于,它所注視和反映的本就是生活的細節、歷史的變遷、人間的悲歡,這種穿透所有圈層的現實關懷和心靈深度讓文學從一開始就有了“出圈”的勢能,而新媒介的化合讓這種勢能變為現實,并創造了“輸出”與“接受”間的雙向互動。
作家“出鏡”——
更新傳播形式
中國現代文學的起點是啟蒙式的,與救亡圖存、啟迪民眾的歷史使命緊密相連,因此經典作家的形象多是屹立于文學與文化史上的嚴肅面孔。在新媒體時代,伴隨數字媒介、網絡文化成長起來的“Z世代”已成為各信息平臺的主力,信息共享、即時參與、多元互動不僅是年輕一代熟悉的互聯網特質,更是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和社交方式。多元、活潑、平等、放松的姿態和文化氛圍使其圍繞經典作家的閱讀、評價、交流與再解讀,融入了日常化的生活情境和鮮活的個人視角。于是,經典作家的形象也不再是頗有距離感的教科書式人物。
以魯迅為例,在B站,魯迅是最受年輕人歡迎的作家之一;微博上,魯迅也有自己的“超話”;在小紅書上,魯迅的經典語錄被嵌套進不同的場景;能檢索“魯迅說過的話”的魯迅博物館在線檢索系統走紅后,一度因訪問量過大而崩潰。年輕一代眼中的魯迅,在自媒體平臺上成為“金句王者”“亞洲第一梗王”“世界上馬甲最多的人”。他筆下的阿Q、閏土、孔乙己等小說人物也被置于新的時代語境。魯迅作為偉大的思想家和經典作家,固然是我們仰之彌高的一座高峰,但年輕一代也通過自己的方式找到了接入魯迅作品的入口,碰撞和激發出新的文化形態。
當下活躍的作家也褪去神秘,以接受訪談、參加綜藝、現身公眾號或視頻號等方式主動來到鏡頭前,將與文學相關的一切呈現給觀眾。中國作協“作家活動周”活動中,王蒙的“春天一堂課”讓線上觀看的網友大呼過癮;高分綜藝《我在島嶼讀書》沒有設置過多噱頭,在余華、蘇童、西川等老友們或激揚或沉靜的聊天中,處處是文學;央視紀錄片《文學的故鄉》中,莫言、阿來、賈平凹、遲子建、畢飛宇重返他們的故鄉,為網友帶去有關文學與故鄉的獨到思考;賈樟柯的《一直游到海水變藍》在沉靜而略帶憂傷的格調中,探尋城市與鄉村、個人與歷史的變遷。在各類視頻畫面中,網友捕捉到的還有作家鮮明的個性、情狀以及“萌點”“笑點”,被截屏制作的余華、莫言表情包四處流傳;多次參加演講、脫口秀的劉震云被稱為“被寫作耽誤的段子手”……從作品的“出鏡”到作家的“出鏡”,一定程度上內置了粉絲對偶像的觀賞邏輯,也產生了文學“破圈”傳播的新形式——由從作品到作家的閱讀邏輯,變為從對作家個人的欣賞導向對其各類作品的興趣和鑒賞。公眾與作家、與文學的距離在拉近,對作家而言也是好事,它使后者更能充分感知不同群體和受眾的生活狀態和審美取向,從而借此接通現實,修正創作。
“出鏡”作為聯通的中介,帶來的是“老”作家踏出舒適區,“新”讀者打破信息繭房,實現雙向“破壁”的契機。
文學“出海”——
吸引國際目光
新媒體時代,文學不僅在跨媒介、跨代際、跨圈層的過程中開拓出新空間,更以其開放姿態生成了一道跨越多元文明的新風景。隨著中外文明交流互鑒的深入展開,在展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方面,文學日益發揮著積極作用。中國文學“出海”風帆浩蕩,風景萬千,讓世界看到了更為多樣、有趣、美麗的中國。2020年4月,英國BBC推出紀錄片《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講述杜甫的生活與詩歌,并談到“世間有但丁,有莎士比亞,還有杜甫”。在世界面臨疫情共同挑戰的時候,人們看見中國古代詩人走出東亞文化圈,為更廣闊的群體提供精神慰藉,這既彰顯了中國文學的影響力,也展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視野下中國文學的獨特意義。
繼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2015年劉慈欣憑《三體》獲得雨果獎、2016年曹文軒獲得國際安徒生獎,近年來中國作家在海外頻頻獲獎,吸引了更多國際目光。2014年,麥家的小說《解密》推出英譯本,在亞馬遜銷售榜單上位列世界文學排行榜第17位,成為國際暢銷小說,這不僅反映了中國作品在海外廣受歡迎,同時顯示了在諜戰、懸疑這個西方文學擅長的領域,中國作家獨具的精彩構思和智慧。2018年,金庸小說《射雕英雄傳》推出英文版,吸引了西方諸多媒體和讀者的關注。在全球化語境下,承載著中國古典浪漫、俠義精神的武俠小說正在引發世界不同文化背景人群的共鳴。
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網絡文學“出海”規模頗為可觀,據《2022中國網絡文學藍皮書》統計,該年度“海外市場規模突破30億元,累計向海外輸出網文作品1.6萬余部……海外用戶超過1.5億人,覆蓋200多個國家和地區,培養海外本土作者60余萬人”,有人甚至將中國網絡文學列為一大奇觀。目前中國網絡文學已建立了相對成熟的產業鏈和IP運營生態鏈,它不僅以充滿想象力的故事、題材、架構、敘事吸引海外受眾閱讀、翻譯、傳播和催更,其業態模式也被關注和借鑒。從文化傳播角度看,中國網絡文學“出海”已從主動輸出變為海外受眾自發追隨、由衷喜愛的內驅模式。
中國文學的“出海”,不僅是中國文化跨越國界的文化傳播實踐,更讓中國作家有了從“到世界去”變為“在世界中”的切身之感。其中既彰顯了中國文學在海外的關注度,也包含了對“中國與世界”想象方式的轉變。海外讀者的熱情說明,中國文學對世界的認知和表達收到了有效回應和情感共鳴。
“出圈”“出鏡”“出海”作為近年來的典型文化現象,是新時代文學高質量發展的縮影,其緊貼受眾、聯通中外的經驗,值得我們進一步總結。
(作者系北京科技大學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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