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日常視角勾勒歷史側影

　　劉小波

　　　　近年來，學者張檸轉向小說創作，相繼出版多部作品。新作《江東夢》（人民文學出版社）從當下回望歷史，書寫戰爭背景下的眾生相，既展示了全民抗戰的同仇敵愾，又深挖國難當頭個體在民族大義與個人榮辱之間的選擇。

　　　　閱讀《江東夢》，需要將其放在張檸整個創作中來理解。《江東夢》是繼《三城記》《春山謠》之后作者百年中國史書寫的第三部作品。《三城記》書寫“80后”出生及成長故事，立足當下；《春山謠》講述20世紀中期的歷史，回望知青歲月，一直寫到改革開放；《江東夢》將視線投向更遙遠的年代，即20世紀三四十年代那段戰火紛飛的歲月。這三部作品勾勒出百年中國歷史的側影。張檸的另一部作品《玄鳥傳》則是三部曲的補充，探究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從一個側面來強化百年中國史這一主題。

　　　　《江東夢》開篇，一座名為“德茂公寓”的建筑出場，作者對其外貌進行了細致描摹，對其歷史的來龍去脈進行了認真考察，古老的建筑將歷史感與滄桑感慢慢帶了出來。從繁華到落寞，從蕭條再到繁華，公寓見證著歷史的變遷與個體在時代中的浮沉。小說從一個家族的逃難開始寫起，一點點復原當時的社會風貌與人情冷暖。從局部抗戰到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歷史大幕拉開，故事一直講到戰爭結束。《江東夢》主要圍繞政界要員與富商兩大家族展開，涉及子輩、孫輩幾代人構成的龐大家族體系。隨著情節推進，蔡氏家族人物紛紛出場，命運流轉，演繹出生活的復雜性。另一個家族里，富商董方均的故事也慢慢展開。時局動蕩中，他們不得不為保命而逃亡，最后在蔡豪生的安排下，也住進了德茂公寓。

　　　　世事的變幻莫測與命運的偶然性是小說反復書寫的主題。某個人突然離開，又突然回歸；因時局開始逃難，片刻休整安頓之后繼續做生意；看似一切都穩定了，情況又瞬息萬變。故事里始終有戰火在隱隱燃燒，只是作家巧妙地將其分散在各處，通過各色人物的交往、對話、書信、電報、電話以及心理活動，將局勢一點點呈現出來，是戰爭書寫的新探索。

　　　　《江東夢》的可貴之處在于，以日常視角透視日寇鐵蹄踐踏下的百姓生活，聚焦德茂公寓以及慈恩堂這兩個空間中避難的人們，彰顯了深蘊在中國民間堅韌頑強的生存意志。除了隱忍，作品更寫到了反抗，民族危亡、國家大業事關每個人，各行各業的人們紛紛貢獻自己的力量與日寇抗爭，作品由此彰顯出一種不屈不撓的精神。

　　　　同時，作家在家國大義中融入兒女私情，聚散主題中又有“亂世佳人”的美感。小說還穿插著無數小人物的書寫，一筆帶過卻非閑筆。比如算命先生錢半仙這一形象，他似乎是一位智者，洞悉世事，諳熟每個人的心理，一段段的順口溜，將這份清醒顯露出來。作家借助這一角色進行插敘，思索男女性格的差異、聚散之辯等問題，使小說更加豐滿。

　　　　《江東夢》讓動蕩的時代有了片刻靜止。張檸以學者的睿智，回望百年中國歷史，反思時代變遷，思考人性裂變，彰顯民族大義。通過家族書寫，小說試圖接駁經典著作形成的文學傳統，又將世事流變的常與變歸結為夢之主題，具有鮮明的藝術特色。

　　　　（作者系《當代文壇》雜志社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