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淑敏
三十多年前一個春天的夜晚,我從故鄉膠東半島來到甘肅,來到河西走廊,來到萬里長城的最西端——嘉峪關。
那天,風像刀子一樣從戈壁灘上劃過,母親用頭巾緊緊地裹住我的頭,可我依然能感覺那堅硬的砂石不停地擊打我的臉龐。
在嘉峪關,很多人有和我相似的經歷,由于父母早些年參加西部建設,自己便隨父母一道,在這座荒漠戈壁上的小城里扎根、成長。
從1958年開始,建設者們浩浩蕩蕩地從祖國的四面八方匯聚到此。那時,嘉峪關沒有城市,只有古老的關城和蒼茫的戈壁……父輩們自愿選擇了這座城市,在那個激情澎湃的年代,把青春揮灑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從探礦開始,一座鋼廠的建設帶來了一座城市的崛起。
他們住過地窩子,住過干打壘。在酒泉鋼鐵公司建設初期,物資極度匱乏,人們只能就地取材,在戈壁上挖一個四方的深坑,坑頂搭幾根木頭,再用芨芨草和著泥巴蓋住,地窩子就蓋好了。干打壘則是用土作原料,除了門窗和房檁需要少量木材外,墻壁都是就地取土,把土裝入活動木板內,用鐵桿分層夯實。屋頂也是用芨芨草編成席子墊層,上面用泥巴抹光。人們就在這里辦公、居住。
地窩子和干打壘一直用到上世紀70年代,才逐步被正規的房屋所替代。至今,城市博物館里還保留著這些特殊的記憶。
小時候,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故鄉的房子都是青瓦白墻,夏天的雨滴從瓦沿垂落而下,十分好看,而在嘉峪關,一律都是平房。住久了才明白,嘉峪關的大風,伴隨著砂石黃土,把整座城市吹得昏天暗地——為了減小風阻,這里只能蓋平房。
漸漸地,在嘉峪關,無論是學校,還是機關、工廠,都把植樹節當成一年中的重要節日。由于氣候原因,這里的植樹節要比內地推遲一個月不止,我們栽下一棵棵小樹苗,盼著它們長成濃密的林蔭,變成美麗的花園。
后來,我參加工作,恰逢全國中小城市園林綠化現場會在嘉峪關召開。一名廣東的代表在會上發言,她說,在戈壁上種活一棵樹太難了!可即便這樣,嘉峪關人還是打造了森林公園,建成了這片戈壁綠洲……
她的聲音哽咽著,我的眼眶也濕潤了。多少年過去了,多少代人的青春被這片戈壁上的風沙磨礪。如今,酒鋼已經成為西北地區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嘉峪關不僅是國家園林城市、全國文明城市、全國法治政府建設示范市,還是中國優秀旅游城市……種種殊榮,不勝枚舉。
很多時候,我喜歡一個人漫步,看嘉峪關的風景。祁連雪山璀璨奪目,討賴河像一曲清幽的胡笳,在清晨的微風中回蕩著。站在討賴河大橋上,身前是雪山,身后是城市,前面是高遠的夢想,后面是溫暖的依靠——
我們的嘉峪關,是天下第一雄關,萬里長城的西端起點,它像一把鎖鑰,守住了千里河西的太平,護住了絲綢之路的繁盛。那些歷史傳奇漫過長城,在黑山巖畫里升騰,在魏晉磚畫里流傳……
在嘉峪關,大家感念初創時期的艱苦,分外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樹木不能破壞,湖水不能污染,垃圾不能亂丟。每一個嘉峪關人,都是碧水藍天的衛士。
現代工業文明的浸潤和移民文化的多元融合,讓嘉峪關人具備了一種關懷天下的大格局。你會發現,嘉峪關的城市建設是大氣磅礴的,嘉峪關人的心胸是廣闊遼遠的。這是因為,在城市的初創時期,北京、上海的一些援建團隊基本是整體搬遷來到這里,播撒了先進文明的理念。依托河西走廊的交通便利,嘉峪關的名聲逐漸走向全國。
這座由父輩那一代建設者而興起的城市,也成了我的精神家園。嘉峪關,我深深依戀著你。
(原載2023年11月19日《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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