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紅紗燈》:徜徉于心靈的茶棚
這是一本回溯童年往事、家族記憶,再現人生旅途、生死感悟的心靈之書,琦君邀請讀者一同進入心靈的茶棚——“這座茶棚,無待遠求,它就在我們自己的方寸靈臺之間。”
■ 鐘倩
鄉愁是跋山涉水后的一種折返。在詩人余光中眼中,鄉愁幻化為一枚小小的郵票;在詩人周夢蝶那里,鄉愁隱喻為一只紫色的蝴蝶。而在中國臺灣著名作家琦君的生命中,鄉愁變為一盞紅紗燈,沾著手的恩澤,照亮人世間的悲歡。
最新出版的琦君散文集《紅紗燈》就是一本回溯童年往事、家族記憶,再現人生旅途、生死感悟的心靈之書,用她自己的話說,希望邀請讀者一同進入心靈的茶棚,心靈會晤、縱談古今,享受無拘無束的愜意。
這本小書,分為三輯,讀起來明白曉暢,通俗易懂,但是情感濃度高,帶有“身世感”與時代底色,字里行間氤氳出的淡淡的情愫,如茉莉花香,揮之不去。琦君,原名潘希珍,出生在浙江永嘉縣,父母早逝,被過繼給伯父撫養長大。進入之江大學中文系讀書后,受業于詞學大師夏承燾門下,老師取自“希世之珍琦”的“琦”稱呼她,加上敬語“君“字,這正是她筆名的由來。筆名堪稱作者的第二張臉譜,最終成為她文學世界的精神底色。養父母去世后,她大學畢業進入中學任教,四年后回到母校任教,后進入蘇州法院當秘書,32歲那年去了臺灣,37歲出版第一本散文小說集《琴心》。74歲那年,她的最后一部小說《橘子紅了》出版,先后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戲劇等。84歲那年,她最后一次回到永嘉縣,參加“琦君文學館”開館典禮。五年后,與世長辭。
美國作家福克納說過:“人無非是其氣候經驗之總和而已。”真正了解過琦君的曲折經歷,再讀這本書就會讀出不同的人生況味:對于父親、外公、阿榮伯、克姑媽等,作者的筆調是舒緩的、悠揚的、哀婉的,一如小提琴的曲調,裹挾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傷感。溢出文字的感恩、感動與故鄉情結,源自作者融入骨血、楔入靈魂的愛——不是陷入一己的小抒情,而是悲天憫人的大情懷。她特別擅長記敘一些小人物。當年,長工阿榮伯做的木制高跟鞋令她喜出望外,求學歸來物是人非,阿榮伯已經去世,鞋子再也穿不上了,墳前的祝告何嘗不是作者的深情挽留呢?同樣是寫母愛,她以“母親的偏方”入題,傷風咳嗽時的煮蘿卜水、發燒時的自配午時茶、冬天里的橘子皮橄欖糖茶、夏天里的荷葉煮水,這些最奏效的“藥方”,儼然是親情。最讓人記憶猶新的是《髻》,她以母親與姨娘洗頭發一事的鮮明對比,一個每年七月初七洗一次,烏亮的頭發泛著雙妹牌生發油的香氣,一個每個月洗好幾次,對鏡盤上一個油光閃亮的橫愛司髻,以此凸顯封建社會背景下女性的悲苦命運。
與書名同題的散文《紅紗燈》,看似短小精悍的敘事散文,卻蘊含深刻的做人哲理。作者圍繞外公、“我”和五叔正月初七雪夜逛燈會發生的故事,平日里不愛學習、抽煙喝酒、偷叔婆錢的五叔,勇敢地跳河救下一個男孩,從此幡然醒悟立志做個好人,在燈下用心抄書。“兩盞紅紗燈并排兒掛在屋檐下面,照著天井里東一堆西一堆的積雪和臺階下一枝開得非常茂盛的蠟梅花。那梅,在靜悄悄中散布出清香。”紅燈、白雪、蠟梅,寥寥幾筆,就把過節的氛圍和家庭的溫情烘托出來,結尾處“正月十五花燈會”,被救男孩特地跑來,點出“燈”的寓意——歲月深處那兩盞漂亮又古樸的紅紗燈,是回不去的童年,是抹不掉的鄉愁,也是閃耀人性光芒的精神之燈。
琦君的文字蘊含著審美的意趣和文化的血統,即對真善美的至高追求。從與韓國作家孫素姬交往、《印度古今女杰傳》讀后、糜著《詩經欣賞與研究》跋中,可見她的文學觀和世界觀。譬如,談到靈感,她認為“對世間蕓蕓眾生,都要以‘慈悲’之心去體察,才能獲得廣大‘靈感’”。譬如,說到“詩人的心”,她強調不是詩詞歌賦,而是“幽默感與同情心”。作為家庭主婦,她渴盼有一座遠離世俗的小茶棚可以休憩,與友邀約,互訴心腸,獲得心神怡悅。“這座茶棚,無待遠求,它就在我們自己的方寸靈臺之間。”
心靈上的小茶棚,是一間精神的書房,是一處寧靜的驛站,還是一個生命的加油站。對女性來說,本身也是一種放松身心、回歸自我的契機。
值得一說的是,琦君的親情散文聚焦親子關系,很適合家長與孩子同讀。她住院時給兒子楠兒寫信,《病中致兒書》《病中雜記》真摯感人、以情動人、啟迪心志,借助住院時見聞、所感、生活點滴,啟發和教育兒子懂得感恩,也傳遞出“潤物無聲”的深沉之愛。兒子一句“媽媽,你不要老,等我長大了,我們一起老!”既是童言無忌,也是人世間最美的守望。我們在感動之余,亦收獲一份親情的珍視與呵護。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評論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三八紅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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