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王一梅《茶鄉少年》:從生態童年到文化故鄉
若從1994年開始發表童話算來,到2024年出版《茶鄉少年》,王一梅的兒童文學創作已滿30周年。在這30年里,王一梅筆耕不輟,潛心創作,為小讀者奉獻了諸多精品力作,為當代兒童文學綻放了一樹梅花。
在文學理念上,王一梅是開放包容的,認為無論什么題材、體裁、風格,“只要寫得優秀,大家都是可以接受的”“是否優秀是選擇閱讀的重要和必須標準”。在創作實踐上,王一梅則對自己的兒童文學寫作有著清醒的認知和清晰的定位,“我比較適合寫想象純凈,情感溫暖的童話”。也正是童話創作,牢牢奠定了她在當代兒童文學界的版圖和地位。
作為一位求新求變的實力派兒童文學作家,在傾力創作童話的同時,王一梅在適合青少年閱讀的長篇兒童小說的創作上也進行過嘗試和努力,而在2019-2020年間出版的“鄉愁里的童年”三部曲《合歡街》《校長的游戲》《童年的歌謠》,可視為其轉型兒童小說創作的重要實踐和成果。2024年5月出版的長篇兒童小說《茶鄉少年》,可以說是王一梅繼“鄉愁里的童年”三部曲創作后,在兒童小說創作上的一次突破。
從主題意蘊看,《茶鄉少年》在成長小說的主題中,很自然地融合了傳統、非遺、自然、生態、鄉土、返鄉等主題,甚至也很契合新時代山鄉巨變主題,這就使得作品具有一定的張力和厚度,意蘊和內涵也更豐厚。
從選材和創作思路看,三部曲分別敘述了沙小雨、袁達兒、胡地丁3個孩子的成長故事,每個人物的成長及命運都始終與合歡街相連,都源自王一梅對太倉岳王老街的童年記憶,符合作者“從回憶生活出發”的創作觀念和思路;《茶鄉少年》則敘述了以太湖西山島(文中綠山島)為背景、以吳家為代表的一家三代人與茶的故事和少年吳羽峰的出走與歸來,作者對制茶和制茶人的熟悉至少在而立之年以后,可以說在《茶鄉少年》的創作中,王一梅已經自信地走出了童年記憶和自身生活,把眼光和筆觸投向了更為廣闊的時代變遷和更加紛繁的現實生活,對生活真實和藝術真實的處理也更加自由和從容。
王一梅分別從家庭、學校和小鎮的角度深入探討了成長主題,著力寫了小鎮的社會環境和自然環境,從“生態童年”的視角創造了一個文學世界中的“合歡街”。《茶鄉少年》則創造了一個文學世界的“綠山島”,而又不止于綠山島,還有隱藏于其背后的太湖和蘇州。綠山島自然也是吳羽峰等少年成長的生態童年的載體,卻又不止于生態,還有深藏于其背后的文化故鄉,可以說《茶鄉少年》是王一梅對其生于茲、長于茲的蘇州地域文化的一次兒童文學視角的闡釋與書寫。
在回顧“童年三部曲”的創作時,王一梅曾說,“蘇州的自然和文化場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蘇州兒童文學的美學格局”“蘇州兒童文學作家需要不斷深耕本土”,《茶鄉少年》正是這樣一部深耕蘇州本土文化的實踐性作品。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蘇州,“碧螺春”茶葉是最能代表蘇州文化的經典意象之一。老吳、手工炒茶、小葉茶樹等代表的是對傳統的堅守(也可以稱之為文化上的保守),大吳的離島外出、定居城市、不學制茶等代表著對另一種生活的選擇(也可稱之為傳統的斷裂),“小吳”吳羽峰的外出和歸來、繼承和創新則可看作是新一代人對傳統的回歸、繼承和弘揚。在時代的變遷中,不僅三代人的選擇不同,同一時期島上居民的選擇也不同,比如砍不砍料紅橘、換不換烏牛早,大家的選擇不同,而對這種選擇上的不同,作者并未將其簡單地放在堅守傳統和放棄傳統的二元對立框架下來論是非和對錯。因此,王一梅在《茶鄉少年》中對蘇州文化的書寫,絕不僅僅是對傳統文化的簡單認同和繼承,更是在城市與鄉村、出走與歸來、傳承與創新中寫出了傳統與現代的沖突、斷裂和融合,具有現代特質和新的時代特征。以吳羽峰為代表的歸來一代,他們研發炒茶機器、改良種植技術、制作碧螺紅茶、開設制茶課程、制定品質標準等,或許正寄托著作者對新時代蘇州經濟文化發展的叩問、思考和回答。
《茶鄉少年》中有兩處場景讓我印象深刻并久久感動。一處是小說一開始對太湖日出的描繪,少年吳羽峰們大清早赤著腳在太湖濕地采摘蘆芽,聽到一望無際、水汽彌漫、被照得紅彤彤的湖面“突——”的一聲,那是日出的聲音,是太陽跳出湖面的聲音。另一處是老吳離世時的情境,他背靠著青山和茶樹,面向著湖水和夕陽,聞著茶葉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文中人物,生死在茲,不負這一片山水人文,或許,這正是蘇州山水和文化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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