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當秋落在故鄉肩上(散文)
西風十萬里,送來了人間金秋。西北的秋來得迅速,一陣簌簌秋風過后,萬物便悄悄換了風光。秋的繽紛不似夏的絢爛,沒有爭奇斗艷的場景,一枝一葉的變化是安靜有序的。我站在城市的街道里,像一個站在田野里豐收的農民,道行樹在風的吹拂中左右搖晃,金黃的葉子一會兒翻到正面,一會兒又翻到背面,幾經扭轉后脫離樹枝,最后輕飄飄的乘著風落下來,似一面面金燦燦的金幣鋪在地上。不知田間的莊稼是否也如這般愜意,還是經歷過秋分后的一場晨露,貼著土地戰栗。涼爽的風從面頰拂過,我開始懷念故鄉,秋風拂面又一年,而我離鄉不知幾春秋。
物是人非的代表里,故鄉算一個。那是一個見證了生命的初始和終結,卻無從知曉流年經歷的地方。于許多人而言,再見,已是一身霜雪。兒時的故鄉,是昏晨相伴,細數春秋;少年時的故鄉,是困頓和乏味,缺乏吸引力;成年后的故鄉,是四季輪回,難得一見。“回故鄉去吧。”耳邊不時回蕩著這樣的聲音,當我的思緒再一次飄回到故鄉那道窄窄的家門時,我決定在這金秋時節,回家看看。
小巴車沿著山路蜿蜒向前,群山的列隊節節后退,忽而近在眼前,忽而又甩在身后。熟悉的起伏的山脊,似是從未歷經時間的打磨和風的侵蝕,依然是記憶中的樣子,而我卻在人間飄蕩多年,不再是那個嚷著要闖蕩世界的意氣少年。山止川行,一路穿過熟悉的田野,車停在一片紅磚白瓦處。家門口常年整齊堆放著柴火垛,兩棵蒼勁的松樹松針茂密。炊煙從廚房房頂的煙囪里升起,母親一定又在廚房里忙,故鄉是時時刻刻都有熱飯吃的地方。
邁進家門,我得以卸下肩上的壓力,擺脫在城市里學會的矜持莊重,擼起褲管盤腿坐在炕沿兒,我又變成了原來的我。母親夾一塊肉讓我嘗嘗熟沒熟,熱氣騰得我的眼鏡片模糊,鼻腔和嘴巴里卻是香氣四溢。陽光灑落在小院里,我才發現,記憶中新翻修的院子,墻上的漆掉了許多,露出原本的斑斑痕跡,故鄉的老去,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
每每回鄉,我總想著陪母親做點農活,她卻害怕我臟了衣服、劃了手指。我并不會隨她的意,沒等到她反應過來,我已穿了一身舊衣服坐在車上。她無奈叮囑我:“小心割了手指。”母親一只手扶著葵花,一只手握著鐮刀,彎彎的鐮刀小幅度地揮舞,葵盤便握在手掌中了,再將葵盤插在葵花稈兒上,使其斜向上迎著太陽繼續曬。“這樣曬出來的葵花籽才不容易發霉。”母親教我正確的做法。她弓著腰,鐮刀嘩嘩地響,不一會兒,我便看不到她的背影,只見某一處劇烈晃動的葵花稈兒。秋日的天空高遠,日落時分常伴隨著暮云彌漫,落日的光暈染開來,層層疊疊灑向田野,那落了花瓣的葵盤又變得黃澄澄的,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我和母親的影子并排著,搖搖晃晃,向炊煙升起處走去。
西北邊陲的秋,風沒有阻礙地凜冽穿行,吹熟了玉米,吹枯了百草,吹得家家戶戶閉起了門窗。清晨,我裹一件外套往田野中走去,腳下是未干的晨露。深秋的露水沉重而冰冷,太陽還沒升起時,是凝在植物葉子上的霜,薄薄一層,晶瑩剔透的閃著光;太陽出來沒一會兒,就化成水珠,緩慢地澆灌進土壤,就連泛黃的雜草也變得煥然一新。這番場景,和兒時的記憶重疊。那時年幼,父母總嫌棄露水太重,打濕我的褲腳,于是他們將我背在背上,走過長長的雜草叢生的泥濘小路。后來所有的路,便由我獨自一人走,走累了、走痛了,想想父母在身后,內心依然是堅定有力的。
忽而周遭響起“嘎嘎嘎”像鵝一樣的叫聲,先是藏匿在莊稼深處,轉而又升騰在空中。我循著聲音望去,是大雁!極目眺望,成百上千的雁群正往南方飛去,那黑壓壓的一大支隊伍,在高空中流暢地變換著隊形,它們從我的頭頂飛過,又飛往更南的地方。
候鳥擇暖域而居,我曾以為,我會長久地歸屬于這個四季分明的小鎮,春歸處播種,暮冬時烤雪。秋風不解意,怪罪我一次又一次與它擦肩。候鳥遷走了,故鄉的秋天也要結束了,而我,也要再次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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