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溯源甘肅】
敦煌文化的歷史淵源
敦煌壁畫的飛天形象
敦煌莫高窟九層樓(本版圖片均為資料圖)
敦煌鳴沙山月牙泉
本報特約撰稿人 劉全波
敦煌是絲綢之路上的一個關鍵點,對中華文明乃至世界文明都具有標本意義。其實,敦煌的環境是艱苦的,敦煌的人口較少。據史書記載,西漢時期敦煌的人口是3.8萬多人,東漢時期敦煌的人口是2.9萬多人,皆不及與其毗鄰的酒泉,西漢時期酒泉的人口是7.6萬多人,東漢時期酒泉的人口數史書漏載,只有戶數1.27萬戶,人口數當為5萬多。在古代世界,人就是生產力,敦煌這個人口較少的西北邊緣之郡,絕不會是最富庶的地方,卻成為華戎所交一都會,造就出輝煌燦爛的文化。
1 敦煌是絲綢之路上最璀璨的明珠
河西走廊的最西端,無垠的戈壁與綠洲交相輝映,大山之外是大漠,點點綠洲連接起來的道路,就是東西交往的孔道。敦煌就矗立在東西要道的中心點上,再往前就是西域,一片更為神奇的土地,也是漢帝國走向世界的關鍵。匈奴對西域的經營,至少要早于漢朝一百年,匈奴騎兵縱橫西域諸國,控制著東西交通。張騫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逃脫匈奴的羈押前往月氏,而在回來的路上,還是被匈奴擒獲,可見廣大的西域、河西諸地,都在匈奴的強力控制之下。
漢帝國要想走向世界,必須開發西域,必須把西域從匈奴的手中奪回,其難度可想而知。而作為漢朝經營西域的窗口的敦煌,重要性無與倫比,帝國也的確賦予了敦煌太守這樣的職權,故敦煌雖弱,戰略地位十分重要,是帝國經營西域的前線。李廣利第一次伐大宛,失敗而歸,漢武帝令其屯田敦煌,再謀西伐,在敦煌備戰的時間里,敦煌的地位變得更加重要,此時的敦煌既是前線又是后方。
今天的人們多認為祖國的東部與南部才是中心,才是樞紐,其實宋代以前,尤其是漢唐時代,即中華文明最燦爛輝煌的時代,西北才是帝國的樞紐,才是帝國的核心,是比東部與南部更重要的核心。絲綢之路沿線遺留下來的大量的遺址、遺跡就是他們曾經輝煌燦爛的見證,也是華夏文明與中外文明交流融合碰撞激蕩的見證。總之,敦煌不是后人眼中的邊遠小城,而是帝國之門戶、窗口、前線,是一個可以建功立業的地方。
中古時代,敦煌名人輩出,位至三公亦是常事,即使后來中原發生了戰亂,乃至改朝換代,而河西晏然,敦煌穩固,這群扎根西陲的人們,逐漸形成世代之家族。敦煌大族雖多以軍功起家,但十分注重儒學修習,經學傳家,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儒家世族。其實,敦煌大族是開風氣之先的一群人,他們身處各種異質文化之中,他們最先接觸到從西傳來的各種異質文化,他們最先完成了異質文化與中原文化的融合與升華,當這些擁有異質文化的人們進入中原之時,他們又將早已融合在體內的蠻夷戎狄風氣引入中原,而這些所謂的異質文化、蠻夷戎狄之風,恰恰是新鮮空氣,恰恰是打破平靜湖面的層層漣漪。
敦煌是幸運的,自西漢設郡以來,中原大地經歷了王莽之亂、三國紛爭、衣冠南渡、南北并立,但是遠離中原的敦煌,從未受到大范圍的破壞,反而由于遠離中原而成為世外桃源,避難而來的人們聚居在此,獨享清平。而后是隋唐時代,從隋煬帝到唐太宗,從唐高宗到武則天,再到唐玄宗,幾代帝王都很重視西北的經營與開發,而作為西北門戶的敦煌之地繁榮依然。后來,安史之亂爆發,河隴陷于吐蕃,敦煌的漢文化傳統被截斷。從漢武帝到唐玄宗,一千年,敦煌的漢文化從未間斷,這一千年,連接起來的是中華文明最繁盛的漢唐時代,漢唐文明的精華聚匯于此,漢唐文明的根深深扎入敦煌大地,才會造就出無比燦爛的敦煌文化,展現出來的就是石窟藝術的巧奪天工,文化文明的博大精深,還有藏經洞的神秘神奇。文化的繁榮使得敦煌有了底蘊、有了自信、有了希望,如果沒有這近千年的歷史傳承,沒有這群有文化的敦煌人的堅守奮斗,敦煌的輝煌燦爛如何創造?沒有文化自信的時代,是不可能造就出如此兼容并蓄、輝煌燦爛的文明。
但是,敦煌絕不是絲綢之路上的唯一明珠,絲綢之路是一串明珠的組合,如武威、張掖、酒泉、瓜州、天水、慶陽、平涼等,皆是明珠。石窟亦是如此,世上不是只有一個莫高窟,還有榆林窟、西千佛洞、馬蹄寺石窟、炳靈寺石窟、麥積山石窟、克孜爾石窟等。只是由于各種原因,諸多燦爛輝煌的文化藝術沒有保留下來,而敦煌由于機緣巧合,為全人類保存下如此精美絕倫的瑰寶,故敦煌無疑是絲綢之路上璀璨的明珠,但也不是唯一。
2 敦煌學是國際漢學研究的交叉學科
敦煌藏經洞出土了六七萬件珍貴文獻文物,有寫卷、絹畫、拓本、供養器等,滄海遺珠,無價之寶。敦煌文獻內容極其豐富,涉及宗教、歷史、地理、語言、文學、美術、音樂、天文、歷法、數學、醫學等諸多學科,記載了很多歷史典籍沒有記載或者簡略記載的歷史事件,是我們探尋歷史真相的直接證據。敦煌歸義軍是一個被史書記載極其簡略的藩鎮,而敦煌文獻的發現,為我們展現了一個藩鎮運行的諸多材料,一個可供研究的個案。
安史之亂后,敦煌之地先是被吐蕃占據,而后是歸義軍,無論是張氏歸義軍時期,還是曹氏歸義軍時期,敦煌皆受到粟特、回鶻與于闐的強烈影響,再后來是黨項人的西夏對敦煌的統治時期,諸民族的文化、文獻、文物都遺留在了敦煌,故敦煌出土了大量的吐蕃文、粟特文、于闐文、回鶻文、西夏文等文獻文物,是研究藏學、粟特學、于闐學、回鶻學、西夏學等學問的重要資料來源。
敦煌之外,絲綢之路沿線亦出土了大量漢文和少數民族文獻,是國際漢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如吐魯番文書、懸泉漢簡、黑水城文書、庫車文書等,這些文書、簡牘與敦煌文獻互為補充、互為鑒證,共同描繪出先民們開發西北、開拓邊疆的壯麗畫卷。吐魯番地區的開發本身就是從敦煌開始的,敦煌人多遷徙至吐魯番屯田,故吐魯番出土文書與敦煌文獻是緊密相連的。懸泉漢簡主要是漢晉時代敦煌郡懸泉置的驛站文書,是絲路暢通、中西交流的檔案見證。黑水城文書主要是西夏、元時期的寫本和印本,是研究此時期絲路文化交流的寶庫。庫車文書是庫木吐喇石窟附近佛塔廢墟中挖出的古代梵語、婆羅謎文寫本,有印度古代醫方選集、骰子占卜文書等,反映的亦是東西文明之間的交流盛況。
敦煌石窟藝術研究是全世界石窟藝術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石窟藝術最初的風格,必然源自印度、貴霜、希臘,古代犍陀羅地區是重要的佛教藝術中心,隨著佛教的東向傳播,石窟藝術漸漸有了西域風格、涼州模式。北魏將大批北涼僧人、工匠遷徙到平城,造就了云岡石窟的繁榮,隨著孝文帝遷都洛陽,隋唐帝國的定都長安,進入中原的佛教藝術,慢慢被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中原風格所浸染、所改造,以洛陽和長安為中心的中原風格成為集大成者。與佛教藝術風格東進形成對比的就是中原風格的西向回傳,而諸種風格匯聚的地方,就是敦煌。
敦煌學本身就是國際漢學研究的交叉學科,具有跨民族、跨語言、跨文化等性質。歐美諸國的漢學家,無論是從事語言文獻研究的,還是從事繪畫藝術研究的,多與敦煌學有交叉,他們對敦煌學的開拓發展有貢獻,敦煌學對他們認知東方亦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價值。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全世界,敦煌學是國際漢學研究中的“顯學”“絕學”。
3 講好敦煌故事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
國學大師季羨林說:“世界上歷史悠久、地域廣闊、自成體系、影響深遠的文化體系只有四個:中國、印度、希臘、伊斯蘭,再沒有第五個;而這四個文化體系匯流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中國的敦煌和新疆地區,再沒有第二個了。”誠然,敦煌的文化價值是突出的,敦煌的標本意義是鮮明的,講好敦煌故事,借助敦煌文化、敦煌藝術、敦煌精神傳播中國聲音,用文化向世界展現一個真實的、立體的、全面的中國,是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的有效途徑。
敦煌自古就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家園,各民族在此長期和平共處、友好往來,共同塑造了豐富多彩、絢爛多姿的文化。各族人民在這里定居下來,繁衍生息,如繁星點綴在廣袤大地之上,他們的宗教信仰、風俗文化保留了下來,這也正是今天以敦煌為中心的絲綢之路各地多有各民族聚落、歷史遺跡的原因。各民族之間雖然會發生沖突乃至戰爭,但和平共處、友好往來是主流,諸民族、部落間的流動、貿易、交流、融合,使得中西文明得以交匯,一個繁花似錦、燦爛多彩、百花齊放的絲綢之路文化也伴之而生。莫高窟給我們留下了影像證據,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大合照,漢人、吐蕃人、粟特人、于闐人、回鶻人、西夏人等等的形象,至今還和諧安靜地佇立在壁畫之中。歲月變遷,時光流轉,虔誠的吐蕃王子,繁忙的粟特商人,美艷的回鶻公主,乃至卑微的侍女,耕作的農夫,嬉鬧的兒童,轉瞬千年,美麗依舊。
敦煌是諸宗教和平共處的地方,佛教、道教、祆教、景教、摩尼教等,都曾在這里流行,敦煌藏經洞中保存有漢文景教文書《大秦景教三威蒙度贊》《景教志安樂經》,還保存有漢字摩尼教經典,即《下部贊》《摩尼光佛法儀略》和《摩尼教殘經》。在一個佛教建筑中,在一個佛經為主的藏經洞中,竟然會保存有景教、摩尼教的經典,這種并行不悖,所反映的不正是敦煌文化乃至中華文明的兼容并蓄嗎!敦煌文獻記載了外來的景教徒,如S.1366《歸義軍史衙內麥油破用歷》載:“甘州來波斯僧月面七斗,油一升。”“廿六日,支納藥波斯僧面壹斗。”這個波斯僧就是景教僧,此外,在莫高窟北區還出土了景教十字架一枚,或許這是在敦煌歇腳的景教徒遺留之物。
千百年來,以敦煌為中心的絲綢之路上,上演著一幕幕大戲。今天的交通條件,可以讓我們日行千里萬里,快速地行走于大漠、戈壁、草原、綠洲之上,而那些生于斯長于斯的先民們,卻沒有這般快捷,他們只能用腳步丈量大地,用這種極為緩慢的步伐征服世界。然而,任何的艱難險阻,任何的高山大河,都擋不住先民們的腳步,他們憑借著汗水與智慧,奔波于漫漫絲綢之路,穿梭于大城小邑鄉村集市,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他們的遷徙、流動帶來了絲綢之路的繁榮,更促進了各個民族之間的交流融合,直至今天,這場大戲還在上演。
只有了解敦煌,了解絲綢之路歷史文化,才能認清絲綢之路上各民族的發展歷史,才會懂得在幅員遼闊、歷史悠久的偉大祖國的土地上,多個民族的先民在漫長的歷史歲月中是如何共同組成了歷史悠久、文化燦爛、愛國統一的中華民族的,才會自覺地加強民族團結,維護祖國統一,促進絲綢之路沿線各民族共同繁榮、共同進步、共同發展。總的來說,由于絲綢之路的存在,中華文明在其誕生之初就不是一個封閉體系,而是在當時條件的許可下,參與各種文明的交換與交流,這種交換、交流對于中國不同地區文明的融合,以及華夏文明與異域文明的交流,對于塑造中華文明的基本面貌都有重要作用。
中國文化自古就認為世界應該是一個和諧的整體,主張和而不同、百花齊放,正是這種推己及人、兼收并蓄的優秀民族品格,中華文明才能源遠流長、生生不息。繼承和弘揚和諧包容、兼收并蓄的絲綢之路文化精髓,既珍視我們自己的文化,也尊重其他民族的文化,強調不同文明之間平等交流、和諧包容、兼收并蓄、取長補短、求同存異,只有這樣,古老的絲綢之路才會日益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才能真正造福絲綢之路沿線各國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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